破败荒芜的神社不知在多久前断了供奉,茂盛的青苔攀援登顶涂成朱色的横梁,用新鲜shi润的深绿替代了褪败的淡红。
神社中心有一株枝叶繁茂的古树。
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风把沉睡的种子带到神龛前,它在此落地生根,仿佛掬取供奉神明的给养而成长为今日的样貌。盘虬的根系深入地底,茂密的树冠和时间齐心协力,撕开朽坏的屋顶,用无数细小的枝杈触碰到遥远冰冷的天穹。
古老的树木在天空和大地间架起桥梁,宛如盔甲武士般粗实强壮的枝干上附生着蛇鳞样的苔藓。只有月亮的夜空被繁盛密集的枝叶揉碎了,掺杂点点莹白微光的深蓝夜色倾倒在漆黑的主干上。蝶样的流光游弋在黑暗chaoshi的空气中,古木怀抱着年代更为久远的石质神龛,像一位静候主公命令的忠诚武士。
漫长的岁月里,树木和神龛早已密不可分。树皮固定住皲裂的立柱和石檐,依稀可见其上的粗糙刻雕。稀淡的月光蜿蜒流入龛内,柔和的光芒描摹出供奉的神明模样。
一尊像是出自孩童之手、技法拙劣的小巧石像,端正地置放于小小的圆形石台上。深青的苔藓在圆台和供奉的雕像前止步,如同被一股奇特的力量阻挡了滋生蔓延的步伐。面容难辨的神祇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失了名讳和信众,而今只剩一处勉强栖身的残破龛笼。
男人轻巧踏上盘亘的树根,几个上下便来到神龛前,shi滑的青苔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他抓住一枝低矮的树杈,树枝上垂落的藤蔓恍若鬼手向他抓来。他视若罔闻,伸手探进长满藓类植被的石头箱笼,抓住了无名的小小神明。
真可怜啊,连这最后一点身为神明的尊严,也被缺乏敬畏之心、更没有信仰的人轻易亵渎了。
甚尔隐隐感到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意。他可不会拜谒无名的小小神明。所谓神明,不过是愚昧的古人对rou眼不可见的咒灵心怀畏惧的尊称,供奉如何,不供奉又如何?将诞生于人类负面情绪中的诅咒视作带来幸福、祛除恶灵的存在,这是何等可笑荒唐的事。
他轻蔑打量冰凉光滑的石像。如同一个上大下小的葫芦,青涩的表皮已被时间磨平变得圆滑。工匠粗略地雕凿了神祇的面容,便终止了工作。甚尔无聊地翻看手掌大小的石像,既没出现奇形怪相的咒灵,也没触动什么惩罚不敬之人的机关。周遭的一切仍然浸润在冰凉深沉的暗色里,微弱的月光洒在青苔上。
不过是块普通石头,甚尔淡淡地想,随手把它扔到一边。他仰头看向古木枝繁叶茂的树冠,密集的叶片和缠绕在枝干上藤条编织出天然的床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甚尔感到轻微的疲累,但还没到走不动路的程度咒灵的身体比他想像中的要脆弱不少至于为什么不再往前,他也不明白,与生俱来的凉薄天性轻轻阻止深究的心思。
总之,甚尔决定今天就在这里过夜。管他晚上会不会下雨,叶子里有没有藏着咬人的虫蚁,横竖这张床不会比他在禅院家睡过的地方更糟。
他的眼前闪过那帮养尊处优的咒术师的脸,看到他们自命不凡的面具开裂,露出惊怒的可笑表情,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想到这里,没有进食的胃袋中产生的饥饿感都稍微舒缓了许多。男人单手将自己提到最粗的一根树枝上。
越老反而越强壮的枝干很好地承受住他的体重,一阵微凉的夜风拂过树梢,引得树叶婆娑作响。甚尔在摇曳的树影中躺下,透过树叶间隙落下的月光照着随意舒展的四肢和躯干,如同一枚枚圆形的银币。耳朵和后颈触碰到的叶片柔软细密,像鸟类的羽毛一般。
甚尔觉得体内某处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好像陷在柔软的榻榻米中一般,睡意渐渐浮了上来。他懒洋洋地注视着间隙里晃动的银白光点,那些像萤火虫一样摇来晃去的微小光团无声地在眼前起舞,然后缓慢地聚合,被揉碎的月亮又回来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人朝他发问,轻柔悦耳的声调像是在唱歌。
你要什么?
我吗?他不以为意地听着,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觉得这个柔软纤细的声线听起来像个女人,便随口说出自己的答案:
我要个女人。
当月亮落山,太阳爬上天顶,慷慨地洒下万丈金光时,睡在树上的甚尔才从梦里醒来。舍弃了禅院的姓氏,全身无比的轻松,好像什么都能做,但他又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在这里晒太阳。暖洋洋的阳光将蓬松的树叶烤得暖暖的,他抬手抓抓脖子,手腕碰到一团凉凉滑滑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压在他的胸口上是昨晚落下的叶子吧,甚尔半闭着眼睛,掸了掸胸口,然而手背碰到了类似人耳一样又小又软的东西。他的身上散发着和以前不同的味道,一种馥郁的甘蜜般的芬芳。甚尔蓦然睁眼,眼中迸射出一贯隐带着寒意的眼神,直直射向伏在胸前的事物。
什么东西?
在融进碎金般的日光、沙沙作响的树荫里,他掐住一根温热细腻的脖颈。绸缎般乌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