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英郡主受罚了。
打从宫里回来,她就跪在主院门外,跪了莫约有半个多时辰了。
候府上上下下传遍这件事情,可只要经过这儿,无论是奴仆还是哪位主子,皆不敢多看一眼。
宽敞的长廊里,钟应月面对着紧闭的漆红院门,表情温和无碍。就算在这么寒的天,膝盖贴在地上冰针刺骨似的,她也挺直腰背的跪着。
直到膝盖疼得快要麻木,终于等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不远处,一向受宠的八姨娘带着两个丫鬟例行过来伺候,谁曾想,刚上主院就碰上这样的场景。
她心中一动,步伐轻快停在惠英郡主身旁,颇有些喜不自胜的意味。她故意呀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想讨几分嘴上便宜,一个小厮却从内院书房出来了。
钟应月在小厮的搀迎下起身,她没管裙摆下的灰尘,倒是进门前给了八姨娘一记饱含深意的眼神。
八姨娘容色一僵,咬咬牙,跟了上去。
偌大的书房,穿过几道屏风,就能看见老侯爷正襟危坐在最里面写着东西。八姨娘连忙上去问安,被准了礼才拿起砚台轻轻研磨。
钟应月进屋就又跪下了,她轻轻喊了一声,祖父。
老侯爷一言不发,有意磋磨,没理她。
八姨娘站在一旁揣摩气氛,心思活络起来。她偷瞄着老侯爷不苟言笑的脸,美眸一扫得意地瞥了眼堂下人。
她入府时间不长,年纪虚长钟应月几岁,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平日里自持宠爱,早就厌极了这位看起来风光无限的钟氏嫡女,巴不得在这里再添一把火。
八姨娘放缓了研磨的动作,开口打破房内安静,哎哟,我的五姑娘哟,这可怎么得了!妾身足不出户都听说了,京都传遍了你在茶文宴的事,连我们候府都唉!
她一番话说得眉飞色舞,用的称呼都是五姑娘,而非惠英郡主。也是了,钟应月虽贵为郡主之尊,封号惠英,但老侯爷认为钟氏女儿家的尊荣都只是承蒙祖上与长辈父兄的Yin蔽,所以在府中,一律只按长幼排名来称呼未出阁的姑娘。
这样一想,八姨娘心里舒服多了,她暗自嘲道:在外是多厉害的郡主又如何,在候府也就一个身不由己的小丫头罢了。兴许以后还和她亲娘一样,说不定哪天就被醉酒后的老侯爷随手指亲给一个品阶低下的副将。
堂下,钟应月果不其然一改从容,她低眉顺眼地回话,姨娘教训的是,都是小五的错,是小五不好,小五给侯府蒙羞了。
难得看到她作低伏小,八姨娘更是得意,她一副哀愁的语气欲言又止,五姑娘,不是姨娘在说教你,只是
好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定北侯突然将紫毫重重放下,几十年的老武将,向来不怒自威,更别说这会儿在气头上,你一个姨娘,这哪容得你插嘴!滚出去!
轻蔑的语气让八姨娘脸色一白,她吓得一跳,连忙收敛笑意放下砚台,手里绞着帕子喏喏地退下。
多嘴的人走了,老侯爷这才把手边的小册子砸到钟应月身上,怒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钟应月不敢躲,躬身将册子拾起,只翻开第一页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京中近日广为流传的戏本子,上面的故事虽然换了环境名字,但不难看出写的是茶文宴上发生的事。
钟应月急忙抬头,她慌张地解释道:祖父!小五小五没想到会这样祖父,小五错了,小五错了!
一句话未完,小郡主的泪珠子簌簌地往下掉,她的啜泣声细细小小,哭得很克制,眼泪都没沾在脸上,这是因为老侯爷觉得大家闺秀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仪容。
然而眼下,老侯爷管不了仪容不仪容了。他忆起今日在承德殿前,皇帝恻恻地盯着他,却以闲聊的口吻道:朕听闻,你家惠英丫头很不满意长公主办的洗尘宴啊?不仅如此,昨日在京彦书院,还对来赴宴的世族子动了刑?
说的事其实可大可小,但天家疑心太重,本就忌惮钟氏的兵权与声望,钟氏子女越跋扈,圣上就越会把钟氏当成一根不可掌控、不能剔除的刺。
即使钟氏没有任何不臣之心。
帝心难测啊,老侯爷是个粗人,兢兢业业带了一辈子的兵,为了维护钟家的泼天富贵,对待陛下从来谨小慎微。现在局势动荡人人自危,奈何有这样愚昧的孙女,他简直暴跳如雷,怒气从离宫就开始积攒了,此刻已然到迸发的边缘,他竟快步下去给了钟应月一耳光。
逆女!逆女!我反复叮嘱:你姓钟,你是钟氏嫡女!你的言行举止代表着钟氏,在京都万万不可轻狂,不能让候府陷入危险之境!可你呢!你怎么敢对公主殿下无礼?怎么敢啊!
老侯爷的盛怒谁能抗得住,他到底没有真的想要孙女的命。可即便如此,钟应月仍旧被打得摔在地上,嘴角渗出血色。
但她没有捂脸,没有做出任何难看的姿态,她重新规规矩矩地跪好,头低得很下,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