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刺史专门安排了一场接风宴,长姐去不去?」纪如行问。
纪如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本地官员的名册,摇了摇头。
罗莞之前押错了宝,现在急于同凤——新封的储后交好,肯定会花不少心思讨纪如微欢心。这人和傅持玉臭味相投,当年一起读书时,就已经有了些奇怪的名声。她办的宴会,估计得把本地出名的莺莺燕燕全都请来,铺陈奢华及尽风雅之事。
然而这里又不是江南,没有养瘦马的习惯。
富庶的土地养得起闲人,平民家里的男孩吃饭也可以管饱;然而又特别靠人伺候,未出阁的少年也要帮父母做苦力。
不至于幼年就把儿子卖掉换吃食,对门户人家而言可算不上好事:就算是最早进花楼的男孩儿,也起码有十三年锻炼的肌rou。用这样的身体学着江南名伎的温柔文雅,只能说是东施效颦。
没记错的话,江南出名花楼的伎子,心里最想要的出路就是被带到这儿,跟着哪位贵女做个家养的乐师。罗莞说不定也藏了小半间屋子,只等在这种招待贵客的宴会上用。
那又和在江南没什么区别,还得加上罗莞及其同僚讨人厌的奉承。舟车劳顿十余日,她只愿意好好睡一觉,才不想在那种地方浪费时间。
「不去了,」她叹气,「罗刺史指不定要送我什么好礼物,到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话说的滴水不漏,只是她刚刚完婚,小妹见她一反常态,没那个心去那样的宴会,到也忍不住不往别的方面想。
长姐快到而立,新郎却才刚成年不久。两人新婚燕尔,少年初通人事,想必有些过于热情。刚长成的果子倒也涩口,在她眼里,纪如微倒是成了欲求过满、只想寻些清净的Yin虚妇人了。
见小妹掩面忍笑,纪如微就知道她没想什么正经事情,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哎,你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纪如行连忙摆手赔罪,脸上的笑却还忍不住,「家姐新婚,自然是要给姐夫一些面子的,阿行明白。」
然后挤眉弄眼地开玩笑道:「早就听说姐夫是位可人儿。筠哥哥那样绝色都没拉得住你,姐夫过门半月就成了——我可是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马上飞到京城拜见一下呢。」
纪如微时常自责过于溺爱小妹,可是每每到了该冷脸的时候,一看见小妹的活泼笑容,也就舍不得狠心骂她了。更何况,她也喜欢听人夸赞连筠。
「都当母亲了,也没个正形。」纪如微笑着掐了一把妹妹的脸,「是儿要是和你一样,我们家就要完了。」
「哎——」纪如行连忙捂上她的嘴,「您身份贵重,说什么话都会成真,可得收回去。」
纪如行长女的小名叫做是儿。小姑娘刚出生时身子不太好,便按照常俗取了个贱名——「是个儿子」——到前月才刚刚周岁。大名还未取。担心女儿早夭,先拟了几个,只等上学后请开蒙的先生亲自挑。
纪家姊妹尚未分家,是儿便是自己的女媛,纪如微当然不愿意她往坏走。
「呸呸呸!」她顺着纪如行的愿望,又多补了一句,「是儿千万要和你不一样,以后得是家里的主心骨。」
纪如行这才肯放过她。
母亲退隐教书之后,纪如微已是本家的家主,女媛起名入族谱的大事,于情于理,她也该出面。不过,这次回来也为了些别的事。
她又多问了几句亲女儿的情况,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才把话转到了自己此次回乡的目的上:她刚与裴家的小儿子完婚,看着川家的面子,要亲自把夫郎的称号写进祖庙里去。连筠的名分悬了快八年,趁着这次机会,也能和知恩的心上人一块儿,向族里请个位子。
就算没有这些事情,她也早就想从京城逃回老家了——远离权贵扎堆的地方,才有这样宽敞的道路,才有这样自在奔驰的马车。
田野间的清风卷起窗帘,向这位来自京中的贵女,展示乡下独有的动人风景。
连天无尽野,空旷不见山。
几处民居皆是白墙青瓦,和美轮美奂的宫殿豪宅截然不同。擦肩而过的,也是不需要下车寒暄的贵人,只是拉着蔬果牛车的普通人而已。
推车的农妇都认识纪家的马车,远远地瞧见便把车停在路边。与车仆相熟的就打个招呼,也并不担心车内的小姐探头出来责骂。谁不喜欢这样轻松的氛围呢?
阳光刺眼,纪如微拉下了窗帘,在车内闭目养神。马车平稳地行进着,偶尔有些晃动,也比坐船时惬意多了——
却忽然被甩到了一边。
大概是马儿被冲撞,急忙转弯停下,把车子往一边甩出去了。
「你!」车仆大喝,挥手抽鞭横木,发出雷鸣之声,「找死吗!」
看来是差点撞到了人。
纪如微揉了揉额头,掀开门帘询问:「刚才是什么事?」
车仆连忙转身,低头着回答:「有个不长眼的小子,刚抱着一篮子瓜果从路边蹿出来,惊了小姐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