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回到顾府,一切尘埃落定,他却生不出半分喜色,心头又沉又闷,似是随时能将人压垮。再说这偌大顾府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人影都不见几个,更像是荒弃已久的鬼宅。
待他回神时,人已经到了藏书楼。顾深轻车熟路走进小隔间,屋里不见往日那个清瘦身影,他转身四下探寻,周围黑黢黢死寂一片,外头也不过几个灯笼,林安可是怕黑的,伤了还是吓到了要怎么办,顾深莫名急躁,将喊人来时,乍然想起,那人已离开多日,甚至将他整个都抹去,是再不会回来了。
哽在喉头的名字堵得酸痛,顾深终是闭了嘴咽下去,他从前很少直呼林安姓名,尽可能忽略对方存在、以此自欺凡事都在他掌握之中。林安初时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很温柔,温柔得让人动摇,顾深不是看不懂蕴含其中的期许,他冷酷地漠视,鄙夷那个曾有一瞬悸动的自己,回以恶言恶语。后来林安的眼神变了,害怕、躲避、恐惧、怨恨,避他如蛇蝎。后来,林安再也不看他了。
屋里被褥叠得好好的,所有物件,和当初顾深布置下的并无两样,太干净了,干净得生分,惟恐有一丝一毫的逾越,怕是碰都不敢碰。顾深思索着,随即拉开两个柜子,里头各样衣物满满当当、整整齐齐,一眼便知不曾动过,顾深心口一阵抽痛,正想摸上去,又发觉自己几个手指都沾了不浅的灰,作罢。整间屋子只有书案一处还带点人气,纸镇压在摊开的书页上,而笔搁上的笔干了墨,还没等到人回来。
顾深醒过神时,人已爬上床,怀里抱着那床被子,脸埋在一团柔软里不住地蹭,像是抱住了白白软软的林安,棉花一样轻软柔弱,如何也不能撒手。顾深用力吸着气,动作猥琐又可怜,如同嗅着软软香香的林安本人,不想放过丝毫林安的味道,即使这味道已经淡得几不可闻。他把自己往被子里实实地压,几近窒息才松开,静默片刻,忽地滚下泪来,这是林安睡过的被子,有林安的味道,不能就这样丢在这里,他要带回去,带回去和他在一块。
顾深抱起被子往外走,他走得很快,生怕半路谁把他的宝贝被子抢了。待顾深进了屋,点上烛火,却发现这里不是他的书房,而是林安住过的小院子。
当初顾深有意让林安难堪,将人赶到这小院子。小院子在顾府地位还挺尴尬,无人怠慢,无人亲近,除去日常送饭备洗澡水来去不着痕迹的仆从,这里始终只有林安一人。
床上被褥凌乱,还保持着那天顾深一把掀开夺走画卷的样子。顾深将怀里被子放在一侧,跪在床前,摸上泛着凉意的被褥,心头一片又一片苦涩翻滚拍打。
当是时,外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顾深愕然回首,却见一人端着汤盅进来,笑得温柔:“我跟钱大娘学做的参鸡汤,你尝尝味道如何”
林安!
林安?
顾深微张着嘴吸着凉气,像根木头杵在原地。
门外陆陆续续走进来许多个林安,只着上衣的林安后xue塞了根玉势,阳Jing沿着纤长的腿点点滑下;绑了一身红麻绳的林安tun上数道鞭痕,眼睛红肿,小心翼翼唤着相公;回到苍溪的林安轻灵地蹦蹦跳跳,转眼脖子上一道淤痕,恨恨赶人“你出去,出去”;画卷被撕了的林安浑身shi漉漉,在地上蜷成一团,哭得要呛过去;密室里的林安一身红裙,双手被缚,静静等着谁进来
满满一屋的林安。
顾深衣袖忽地被轻轻一拉,回过头,性事后的林安瘫软在床,身上痕迹斑驳,红裙破碎,抓着他不肯放手,脸上满是泪痕,战战兢兢道:“顾深顾深你去救清河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什么都给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顾深两行滚烫的泪坠下,噎得肿痛的喉咙滚动,“我救、我救!我什么都做,我马上让人出来!林安——”
顾深喊出名字那一刻,床上的林安闪身而下,同屋里其他林安聚在一起,所有林安齐齐退开几步,具是一脸惊恐害怕。密密麻麻的同一张脸,同一个神情,顾深一时头痛欲裂,扶着额大力甩头,稍缓过气,顾深朝林安们伸出手,对面又是连连退开。
“啊——”
顾深起身,所有林安急遽后退逃开,尖利嘶叫,如无路可退的绝望,最后消散在窗前。
“林安!林安!”顾深想追上去,然而才迈开一步就倒在地上,胸口阵阵作痛,一颗心不断绞紧,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持续收缩,力气之大无法撼动分毫。
蛊毒发作。
雄蛊进入顾深体内后,为适应这具身子,前两个月断断续续地发作,虽痛,顾深还是能忍的。近些日子一直无事,他便疏忽了,不料这蛊正经发作起来这般凶戾。华大夫说,往后每月一次,一次数日,且每次时间不定。
眼里的世界渐渐模糊,顾深怔怔望着远处,夜色漏进来的地方,他掰碎了一块窗棂。
胸中剧痛难忍,如冰锥在他心上捅开无数个窟窿,凛冽的风携着锋利的刃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顾深原以为自己能起来,心头痛楚却一阵淹没一阵,暴怒的chao水将他卷入深海,唯有Yinshi寒冷为伴。到后头他不得不认清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