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上二楼窗子轻敲了几下。
里头探出一只瘦削的女人的手,飞也似地从少年手里摸过那盒胭脂,又缩了回去,小声嗫嚅。
“多谢……小蒋兄弟。”
要说销赃,也没见那女子给银两,难道是偷了胭脂送情人?
可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这就通情爱了?
李修更加好奇,待少年走后也跃上二楼窗户,往里瞧了一眼就唬了一跳。
里面的女子比他唬得还要厉害,轻叫着用面纱遮自己的脸,“你是什么人?你你你……你快出去!我要叫人了!”
李修定定地站在窗口,不知作何感慨,方才虽只一眼,也瞧得出那女子脸上脓疮遍布,房中更是蛛网残垣,破败不堪。
这是一个生病被赶出来的青楼女子。
见李修呆在那里不走,女子一狠心将面纱扯了下来。
“我如今已经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们缠着我还要如何?!要不是你家老爷,我又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李修静静听着她骂,拼凑出一个青楼女子和已婚情郎的故事,显然,故事的结局以情郎回到妻子身旁,而青楼女子患上重病被赶出门为结局。
女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我唱曲唱得好,曾经也是县衙后宅座上宾,病入膏肓才知,这整个梅山县人人都恨不得踩我一脚……只有小蒋心善,给我寻了住的地方,让我饿不死,还送我胭脂哄我高兴,其实有胭脂又能如何,我现在的脸……”
她絮絮叨叨,李修还记得自己的来意,只是问:“小蒋是什么人?”
女子一激灵。
“你是来找她的?哈,穿得人模狗样,也想让她帮你偷东西?”
女子冷笑,面露凶光。
“她是什么人,我不大清楚,但是梅山有传言,说她是已故的蒋子山将军唯一一点血脉,你想利用她,也要问问地底下的蒋子山和他几万精兵依不依!”
那女子疯疯癫癫,李修本不欲信,回去寻了县令一问才知,蒋子山全家流放至梅山服苦役,几年里病的病死的死,竟真的有一丝血脉逃出了苦役深山,管理的人不敢上报,私下里四处在寻,找到定要将其扒皮抽筋。
算算年龄,也的确和少年对得上。
回到京城后,李修第一时间上了一道奏折,请陛下赦免蒋子山的独子,为了防止皇帝疑心,还特意提及可以把少年召到京城,皇帝早忘了蒋子山此人,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来。
这本是件好事,从李修的角度,不论怎么看,他都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奈何他怎么算都没算到。
少年不是少年,而是少女!
因此,当李修从国子监布告栏拿到那封信时,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让蒋菲菲被迫女扮男装多年、并且被迫犯下“欺君之罪”的庸官,就是他本人。
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妃为了逼他寻一门得力亲事苦苦相逼,陈书眉和谢知行先后到访,当发现有人闯入书房,并且很可能看见那封指证蒋飞的信时,他登时就慌了神。
当初好心救下蒋飞,难道是为了此刻泄密,再将她送上断头台的吗?!
李修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那一刻他甚至连如何灭口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场面同血腥毫不相干。
——他得到了神偷圣手的一个吻。
有些旖旎、有些暧昧、有些意味深长、甚至还有些恨意的一个吻。
此后发生的一切快得来不及考虑,平阳公主带人上门,李修在被捕之前回书房消灭了一切有关蒋飞的证据,然后就被押送入宫。
皇帝没有急着见他,摆明了是要晾着,李修跪在太和殿太·祖皇帝的画像前,心急如焚。
外头小太监在说话。
“太妃也是糊涂,捧着康王的灵位做什么?谁不知道当年康王涉嫌谋害英亲王,那可是陛下的亲叔叔!难道圣上还会看这个畏罪自尽的兄弟的面子不成?”
李修浑身抖了抖,父亲的面子,陛下会看的。
当初毒杀英亲王,本就是陛下的命令,奈何悠悠众口难调,需要一个人来顶罪。
而康王作为曾经宠冠六宫的薛贵太妃的儿子,一直被视为眼中钉,这是一石二鸟。
先皇宠爱薛贵太妃到何种境地,临终前特意将其和太后一起叫到床前,准他死后太妃不必留在宫中侍奉太后,而是可以随康王到封地颐养天年,且不准太后置喙康王府一应事宜——唯有太后应下这一道遗旨,才肯让今上接继位诏书。
太后焉能不恨?
先皇满意仙去,然而他还是算漏了一项。
他以为他一死,皇帝会迫不及待地将兄弟母子赶出京城,自此天高皇帝远,安做富贵闲王。
谁料,皇帝根本没打算让他们离京。
“朕同康王兄弟之情甚笃,舍不得他离京啊!”
兄弟情深兄友弟恭演了足足两年有余,大概是演得腻烦了,再加上英亲王仗着年岁大,时常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