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稚嫣然一笑,木然将脸埋在他怀中。
就这样吧。
也许是命运要将他们捆在一处,逃了这许多年也一样被他捉回来,实在身心俱疲。
指望他真正的改变,是不可能了。但是,她要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不可以再像从前一样,被他压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江北,广陵。
暮云收尽,银汉无声。
陆韶一副商人装扮,在军士的带领下借着夜色的掩蔽匆匆步入北府军幕府。
幕府最中心的那间独属于兵主的书房里,谢璟犹在灯下看兵书,闻得亲卫来报有故友求见,他未有多想,也未抬头:“宣。”
陆韶于是走进来,抬手取下头上的帷帽:“兰卿,是我。”
“子期?怎么是你?”
见来者是他,谢璟微感困惑,“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夤夜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与你商议。”
谢璟命亲卫上了茶,延他在茶案边坐下:“子期但说无妨。”
陆韶却欲言又止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他于瞬间明白过来,对屋中伺候的几个侍卫道:“你们都出去吧,将门窗关好,非我命令,不得靠近。”
几人于是依命退下,闻得脚步声远去后,陆韶才倾身过来,烛火幽幽映着他眼眸。
“兰卿,为兄今日前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起事,另谋新主?”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暗室之中, 谢璟猛然变了脸色。
“子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震惊的脸色中难掩失望:“你吴郡陆氏皆食大楚俸禄, 陛下又不曾亏待你, 你为何,为何如此?”
“兰卿以为仅仅是不亏待便可么?”陆韶道,“是, 我吴郡陆氏的确是大楚的臣子,可我们不是只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无道, 薄德寡恩,作为当年扶他上位的我们, 实在是心寒得很。”
“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弑父杀兄上位的吧。想当年, 先太子还在,又是中宫嫡出, 这太子之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可先太子却莫名其妙死在了天渊池里,先太子的仆人曾经欺负过陛下, 将他扔进水中, 你说,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又能是谁?”
“至于先帝, 更是被囚禁在宣光殿里,被他找来一群Jing壮的死囚, 将其活活轮|jian而死。你说,这样寡德的君主,值得我们出生入死地拥戴吗?”
听闻先帝这血腥的死法,谢璟心中微讶。
他不是很清楚桓羡同先帝的龃龉, 只知道父子关系不好, 是从前听栀栀略说过几句, 她说,哥哥幼时过得很苦,希望他可以尽心辅佐他、尽可能地多体谅他的冷淡。
却不会想到,先帝的死法居然如此荒唐又残暴。
但他很快回转过神:“所以你们帮着他杀了先帝,扶他上位,现在,又要弑君?”
“君王无道,自该起兵讨伐。”陆韶说得一脸正气。
谢璟定定看了这个曾经的同窗一晌,忽而失望地道:“我看不是君王无道,是他任用寒人、打压士族,损害你们的利益了吧。”
这些年,随着制科考试的开展,有越来越多的寒人进入朝堂,在三省六部站稳脚跟。
而即使是战事席卷,这几年里,桓羡也没放弃对洛阳的经营,几年下去,洛阳宫室已修建大半,民富地殷,这回西北讨贼更连身为洛阳地方长官的江泊舟都带在身边,明显是为提拔他做准备。
迁都之事已经提上议程。待到迁都,士族的利益只会进一步受损,也难怪他们会狗急跳墙。
“怎么,你还认为他是个合格的君主?”见他似无动摇之意,陆韶忙又补充,“你难道忘了,当年他说怎么对你的。在你新婚之日强占你的妻子,将你全族下狱,此后多番打压,现如今,更是因为将公主带去前线,致使公主惨死于夷人之手……”
“这些,兰卿都尽数忘了吗?”
“别再说了!”
一直沉默的谢璟突然爆发,烛光下双目赤红,如同狰狞的兽:“这是我和桓羡的私仇,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我是恨他,可你要我公报私仇,让我八万忠勇北府军为你们的野心陪葬,我告诉你,这绝不可能!”
“陆子期,念在你我兄弟一场,今日之事,我不会与旁人提起,但也请你好自为之,勿拿我谢家人作筏子,也勿提这叛国之事!”
男人的怒气使得陆韶看怔了眼,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拒绝,怔愕半晌,才嘲讽笑出声来:“好,好一个忠义无双的北府兵主,夺妻之恨也能忍得下去。”
“也罢,今日之事,就当为兄不曾来过。你我兄弟来日再会吧!”
陆韶说完,匆匆离去。
他能忍下夺妻之恨,这北府军中对天子不满的士族子弟却多的是。他们又为什么非得经过他呢?
屋中,谢璟看着夜风中兀自摇晃的两扇门,直至他身影消失许久,心中火气仍未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