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升起了一个念头。
想回到子宫里去。
观我这生,平平庸庸,碌碌无为,世界上好像到处都是我的容身之处,也到处都容不下我。
我是一颗野草,生长在花坛之中,人们从我的生命中来来,去去,没人看见我的青,我的黄,也不曾留意我的在,或者不在。
我还是地基路面下的泥土,没人确切的看过我的模样。我在厚重的黑暗中无声的喘息,呻yin,呐喊,尖叫,挣扎,这黑暗如同盘古开天前的混沌一片,可我不是盘古,也没有盘古的巨斧,我无数次的沉睡,在黑暗中混混沌沌。直到被虫豸从身体内千百次穿透而过后,我才明白,原来我是虚无,我是无有意义。我是量子被确切观测到前重叠的概率,我在数据与理论上存在,没人真正的知道我。
我是孤独的幽灵。
我要回到来到这个世界前,温暖的子宫里去。
我的父亲既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母亲。汗水浸染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如正夏醺暖风中下午五点过的湖面,天色沉昏,肌rou的起伏是绵延的波浪摇晃。粼粼的波光闪动着我的眼,我是来自他身体中的一尾鱼,眷恋着湖水的温和。我要回到他的身体当中去。黑色摇曳的水藻间,我来到这个世前的秘密巷口,万事万物的神秘起源就在这里。它蕴含生命终极的奥秘,有红色的门,红色的甬道,与一栋红色的房子。
我的父亲既是我的父亲,母亲,也是我的情人,我的妻子。红色的门扉间,还走出过两枚小小的孩子。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该怎么触碰我,就干脆不长嘴巴,不长手脚,如两枚凹凸不平的桑葚,埋进土里,来年春天也不会生根,不会发芽。我与他们走过同样的路,或许他们应该称呼我为,哥哥。
发现父亲红色的门,是在高三那个,闷热,充满蝉临死前烦人鸣叫声的夏天里。正午的空气扭曲在柏油马路的上空,透明的玻璃窗后,床上的空气也在扭曲。墙上将剥未剥的泛黄报纸,在来回摇摆的电扇的风中,啪唦,啪唦。他赤身陈横在褐黄油润的竹篾上,红色的门大开了,映着一条翠绿的瓜。他像是某种牲口,吃力的哼着粗气;像是耕地的牛,双腿用力蹬,浑身的肌rou都在隆起。什么轰隆一声在我脑海中炸响,一条红色的绳索串联起我所有的记忆,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成为我。无边无际的愤怒与埋怨在我心头涌起。
身边所有人,都叫我没娘的孩子,父亲也说是母亲抛弃我们了,别人都有的我却没有,我残缺了,我从小患上了自卑的病。它缠绕在我的脊梁,攀爬上我的肩,压垮我的肩头,按下我的脑袋,使我怯懦,不敢与人交谈对视,胆小于与人接触。小学时一次我考了全班第一,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去接受表扬。我惊骇得话也说不出,两股战战浑身都发凉发抖。四面八方的同学都用他们的眼神穿刺着我,带着宇宙射线般恶毒的辐射热度。我的冷汗在直刷刷的下,那一刻我有了“死”的想法。
即使是接受批评也好过接受表扬。我应该被鄙夷而不是赞许,这是出格的事,我出了天大的错。我羞愧活在这个世上想逃去一个不会有人看到我的地方,如果不处在无人注视的平庸之中,我就诚惶诚恐得无法在夜晚中合拢双眼,黑暗中是有那么多未知的恐惧,直直的睁着眼皮,血丝在眼白上攀爬,一直攀爬上暗白色的黎明。我亲自爬进平庸的深渊里贪婪的呼吸着每一缕安全的空气,可深渊之上照进的那一线天光,有时候,又叫我十分的向往。
谁会真正的甘于平庸呢。总有一点野望。骨子里向上攀爬的兽性。
而平庸的深渊的可怕之处在于,你一旦爬进去,就出不来了。高中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可她不是躲藏在平庸深渊中的我能触碰到的。她仿佛神台上一尊享受供奉的琉璃神像,带着与生俱来的神妙光彩。她与学校里有名的富二代在一起,而我和她在一起,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我只有平庸的人生,残缺的情感,和贫穷破败的家庭。我是肮脏恶臭的污泥,沾在人的鞋底,被所有人厌弃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我有一个母亲,我的童年就不会染上自卑的病。我将与平庸的深渊永无关联,我自由在青草过膝的旷野之上。而如今我发现这一切都是父亲犯下的罪,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一个母亲,因为他就是。他自私的去和一个男人媾和,自私的生下我。他没有问过我要不要来看看这个世界,要不要离开他的红房子里面。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的红房子里面去。
父亲的背部是如此的宽广,我眷恋的靠在上面,像是怀抱了一轮巨大的太阳。我似乎从他的身上嗅到母ru的香甜,那是母亲的味道。我偷偷的叫他“妈妈”,巨大的欣喜,在瞬间的填塞满了我的整个胸腔。我有母亲了,是的,我有母亲了。
那个热汗淋漓的中午,我在门口玄关处发出一些响动,一边嘴里叫着,“爸!”。他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衣衫套得匆忙,被汗水黏着在身上,饱满的胸脯间被濡shi出深色,两颗nai头高高的突起在洗得发白松弛的灰色汗衫之下。他黝黑的脸庞上带着些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