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李陌挂电话后,坐在他旁边玩手机的社会学博士,一个高挑的美国人,用口音浓重的中文问他:“男朋友吗?”
“是啊”李陌一时惊慌,“不是”
“哦”美国人一脸理解,切换成英文,“没事,这事经常发生。你觉得他是男朋友,其实不是,或者你觉得他不是男朋友,但其实是。”
李陌看到一实验室的好奇目光,红着脸离开了座位。此时大家还不太熟,没人追问,都把好奇放在了心里。
李陌一开始接到戴康城视频通话的时候,心里是抗拒的。他觉得戴康城说要和他保持联系只是一时兴起。每到周末约好的时间,他就会想,今天戴先生会忘了来联系。第一次后就有第二次,很多次,两人关系就渐渐疏远了。
初高中大多数同学在毕业的时候都是这么渐行渐远的,更何况他与戴先生只认识了一年而已。
但那个视频通讯总是在固定时间如期响起——戴康城应该是设了闹钟的,一到时间就放下手中的活儿来打电话。经常,李陌才是那个放鸽子的人。等他从树林里回来,同事会告诉他,他的视频通话响了很多遍。等李陌跑过去看,已经是国内的半夜了。点开消息列表,没有看到责怪,却看到戴康城发了张女儿傻笑的照片过来,说她头毛很浓密,像他。有时候也会看到戴康城播报女儿感冒发烧之类的事,但都是在事后,孩子痊愈后才告诉他。后来他得知,戴康城开始自己带孩子了,现在宁宁很黏他。
“他现在是男朋友了吗?”美国人又一边玩手机一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李陌正在看一张父女合照,被这问题吓了一跳。
“不,不是。”他说着,关掉了那张照片。
“哦——你很犹豫啊。”美国人八卦地嘲笑他。
李陌默默把照片存到了手机上,低声说:“暂时还”
“暂时?”半个办公室的人都回过头来。
李陌:“”
清明节的时候,戴康城替李陌去扫了墓。那天,李陌坐在一个树桩上,两腿踩着树桩,整个人蜷着。他点开微信,看戴康城拍的墓碑上的花朵。他看到父母的墓碑列在一起,想起自己人在国外,哪怕回国也已经没有家,一股思乡的孤独感涌了上来。他把自己蜷得更紧,眼红了。
他给戴康城发了句“谢谢”。不一会儿,戴康城的微信电话就打来了。
李陌看着电话响,急急忙忙抹干眼泪,接通电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哽咽。
“陌陌。”电话那头,戴康城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柔。李陌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国内凌晨2点了。
李陌:“我的消息吵醒你了吗?”
戴康城说:“没有,正好醒着。宝宝饿了。”
李陌吸了吸鼻子:“你在给她喂nai吗?”
戴康城说嗯,把手机凑近,让李陌听宁宁嘬nai瓶的声音。此时是正午,小树林里正安静,没什么鸟叫。在安谧的风中,李陌凑近电话,仔细地听着那细小的吮吸声。听着听着,破涕为笑了。新生命总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人从失去中看到希望。
“谢谢。”李陌说,“特地打电话过来。其实就是被我的消息吵醒了对吗?”
戴康城说:“不想你一个人在那里哭。”
李陌的鼻尖埋进了膝盖间。他忽然想起了戴康城温暖的手臂。
“陌陌,”戴康城说,“等你回来,这里还是你的家。”
李陌的手指又紧了紧。
“我”他又口吃起来,“我要挂了戴先生。你早点睡。”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晚安,陌陌。”他说。
转眼李陌前往南美已经四个月了。雨林温度升高,工作室到处都点起了蚊香,出行都喷驱蚊ye防止流行病感染。蚊香和驱蚊ye的味道成了李陌这个春夏最难忘的记忆。
同时,随着春夏将雨林唤醒,李陌他们的工作变得繁重起来。
五月底的一天,在视频的时候,李陌显然刚从室外赶回来,接通了视频也顾不上说话。戴康城在电脑另一头,看着镜头里的李陌脱沾满泥浆的雨衣,脱完雨衣脱长袖罩衫,直到剩下一件宽松小汗衫。他的背后,扛着专业器械的同事们也在忙活,每个都穿着厚重的雨衣。
戴康城问:“穿这么多吗?热吗?”
李陌嗯了一声:“现在下雨多,蚊子也多,得穿长袖遮挡。别看我这样,其实已经一身汗臭了。”
戴康城佩服地赞叹了一声,想起自己了解的那些知识:“防蚊是防传染病吗?”
李陌嗯了一声,转动电脑,给戴康城看工作室点的蚊香。
戴康城又问:“开心吗?”
李陌的眼又变得亮亮的,羞涩地点点头。
戴康城放心地说:“看到你这样我也开心。”
李陌说:“戴先生,平时一直是你在听我抱怨,在帮我。你有什么烦恼,我能倾听一下吗?我也很愿意为你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