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逐渐朦胧,刃睁着眼睛去看,却再也看不清什么。
如同被冻伤的手,乍一捧住温热的奶茶,便以为自己将要被烫伤。
应星并不害怕,女人的怀抱让他觉得有些犯困,他自认为躲藏在着世间最安全的屏障里,即使是那些大脚怪,也没办法突破分毫。
“但是死在烈日与太阳里也不错。”十几岁的少年心里想着,他的母亲便是死于步离人的战火之中,火焰在她的长发上燃烧,吞没了她的面孔与声音。
他将成为恒星的一部分,转眼间又化作星尘,所有的悲喜成为星球之间向外释放的电磁波,他将会死亡,将会不再是“他”,而死亡之后便是永恒的真实面目。死亡是浩瀚繁星赠送给他最安宁的赐福。
也许人在努力地活着时对抗着产生了趋死的倾向,应星依旧是会在想象,如果他当时与母亲一起死去会如何。
他找到了被蛛丝织就的厚茧所包裹起来的刃,毒液与蛛丝将他与世隔绝,长久地陷入在如同死亡的睡梦之中。
仰头看着她的小小男孩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日头底下晒得发晕。她像是七月的烈阳,叫人不敢抬头直视。
有时“生命”温柔而温暖,一如狐人少女牵着他的温暖的双手。
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去,肉体化做尘土,灵魂永远坠入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声音的黑暗之中,他将会摆脱时间的控制,回归到终极的母亲的怀抱里,这是宇宙的馈赠,也是所有生命的终点。
后来他发现狐人少女并非是仲夏的烈阳,而是春日那抹明媚温暖而舒适的暖阳。
她身上的香水味一如既往的好闻,房间里温度适宜,他的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一切都过于适合人的睡眠了。
年轻的短生种在罗浮上遇到了更多的热。
“你简直就是天才,应星!”狐人少女靠在她的星槎上,对着蹲在星槎下面脸上还沾了黑色油污的少年赞美道。
她拉着他在月下起舞,周边的同伴们或喝得东倒西歪,或在那儿悻悻地打开玉兆玩着小游戏。只有她似乎越喝越兴奋了,打开她爱听的音乐,硬要扯着人和她一起跳舞。
将渗入他骨髓之中的阴冷晒得丝毫不剩。
只是她不能控制在自己死后,刃的躯壳会漂泊至何方。
兽首人身的高大怪物们长着巨大的脚掌,每一个脚印都会燃起汹涌的烈火。夜空被地上的火光映红,惨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她的胸膛广阔而厚实,年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充足的皮脂包裹住肌腱,一如土壤包裹住岩层。
而生的面纱也是这真正的永恒中的一部分。
一个女人正抱着他逃跑。
她其实早已喝得很醉,只不过是那种越醉越兴奋的类型。
应星陪着她毫无章法地转到脑袋发晕,她终于干呕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昏睡过去。
应星又是觉得自己像是这座航行在宇宙之中永生的船上唯一的眼睛,他以自己有限的寿命,不动声色地坐在岸边,凝视着这条永生的河流。
少女将一杯热腾腾的星芋啵啵塞进了他的手里。
卡芙卡给他编织了一个无限近似于死亡的结局。
死亡既是这世上所有短生种的宿命,他的生长速度较仙舟人快上许多,似乎一切在一成不变之中,他就已经比狐人少女更高了。以往那双仰着脸才能见到的春日一般的眼睛,现如今他得低着头,才能看着她笑眼弯弯。
即使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语气,少年还是耳朵红了红。
他的脑袋垂下,乖乖地伏在女人的肩膀上。
狐人少女有一双蓝色如同幻梦一般的眼睛。
她含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望着他,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她的嘴唇开合着说着什么,然而他已经听不清了。
周身的温度逐渐升高了,逐渐变成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炽热。
但是这样刺眼的阳光很好,会叫梦中无孔不入的黑暗与惨叫暂时退缩回床底去。
应星睁开眼睛,见到了星星在塌陷的景象。
稚嫩的手里还抓着一个未拼好的益智玩具,应星仰起头,看着那些天外来客们被火光扭曲到狰狞可怖的面容。
只是他在阴寒地狱中沉浸太久,快要变得畏光,见到最柔和的春光便将其认为是夏日。
最终太阳升起,幼童在母亲晃动着摇篮中日复一日沉醉在最温柔的梦中。
他枕在卡芙卡的大腿上。
的气味让他吸了吸鼻子,依恋地将脑袋搁在少年的手上。
摔坐在地的男孩呆愣愣地看着她,想要伸出手去,和她一同被火焰融化。
夜海空阔而辽远,一轮明月像枚暖黄色的印章一般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音乐声似乎变得很远,像是从藏在海底下的城市中传来。狐人拉着他的手在沙滩上傻兮兮地扭来扭曲,凌乱的脚印交错在一起,月辉洒在他们的头发上,好像两个将月夜当成白天来过的拇指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