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西斜。
太平城内,飞霜宫殿,宫人们进进出出,忙碌得有些紧张,滚烫热水端入,带着血色的污水端出。殿内不时传出压抑着的闷哼,伴有接生嬷嬷的指导和鼓励声,伴着落日忽高忽低,叫人听了心里也跟着不时紧揪。
明空圣母端坐在殿外,双眼闭合,手中捧着念珠,口中默念着祷词。站在她身侧的是女帝的长子久和皇子李乔英之妻,苏皇妃。二人皆不言语,只是默默等待着。
夜色渐浓,殿内的呻yin已逐渐拖成带着点凄惨的哀嚎,明空圣母仍是闭目祷告着,一旁的苏皇妃挺直的上身纹丝未动,但暗暗掂了掂脚跟,该是已经站了许久,双腿疲惫不堪了。
殿内又传出几声忽然拔高的痛呼,然后便是接生嬷嬷带着喜悦的欢呼:“生了!恭喜陛下,恭喜久和殿下和皇妃,恭喜上官公子,是个皇孙!”
明空圣母睁开双眼,由苏皇妃搀扶着步入殿内。
榻上的是一名气若游丝的俊美男子,除额角有几道红痕,面容清秀至极,堪称美艳。此时适才娩下胎儿,见明空圣母与苏皇妃入内,喘息着想要起身,但自然是做不到的。
“辛苦你了,韶儿。”明空圣母难得地展了笑颜,“不必多礼,让朕瞧瞧朕的好孙儿。”
嬷嬷此时已将孩子略微清理干净,毕恭毕敬地抱到女帝面前。
那苏皇妃顺手将襁褓接了过来,稳妥地抱着凑到明空圣母跟前,也是一脸欣喜,道:“陛下瞧瞧,这孩子,果然长得很像久和,”她又暗暗瞧了瞧女帝的脸色,又道,“也很像陛下。”
明空圣母满意地凝视了孩子的脸庞一阵子,又转向仍无力躺于榻上的上官韶,道:“是挺像的,但最像的应该还是韶儿。能替久和与秀秀添此一子,延续天家血脉,韶儿今番算是立下大功了。”
上官韶身上仍是香汗淋漓,浅浅喘息个不停,眼皮已累得耷拉,但仍然强撑着听女帝这一番吩咐,闻言便答道:“能为陛下,久和殿下,与天下社稷尽一点绵力,是韶儿的福分。”
明空圣母正欲再度开口,身旁忽然有宫女凑近,低声道:“陛下,长安殿下在殿外,请求入内探望”
明空圣母双眸微眯,示意苏皇妃将孩子交回给嬷嬷,淡淡道:“韶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必定是Jing疲力竭了,如此便好生歇息吧。”说罢,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长安皇子独身静静立着,焦急翘首,满腹愁思,只等着能一睹那榻上受尽生产折磨之人,才能化解。
长安皇子,明空圣母亲自赐了乔函的名字,是最受宠的小皇子。
圣母虽为女儿身,但相貌生得英气十足,又不乏女性的柔美,当真是绝代芳华。但长安皇子却生得十足像了先帝。飞眉入鬓,锐眸如刀,却又偏生带着使目光融情似水的卧蚕,和那浅浅梨涡。据传这太平城内,无人愿意将家中女孩送往宫中当侍婢,但唯独提及长安皇子的名号时,黄花闺女们都向往着能入宫一睹他的风采,继而争相往这深不见底的皇宫里来当宫女。
但这长安皇子似乎也如女帝一般,是个多情种,年纪轻轻便已有了两门妻房。发妻乃是明空圣母的旁系侄女,据说与长安皇子年龄相仿,两人两小无猜,相伴长大。但明空圣母生性多疑,一次晚宴中,这第一任皇妃在穿着打扮上稍胜了圣母一筹。在这深宫中,仅此一步错,之后便是步步错,最终,已有身孕的她被明空圣母秘密赐死了。
在那之后,长安皇子的府内一直再没有女主人进驻过,甚至连偶然宠幸的宫女都没有,就这么空置了有五年之久。
明空圣母默默看着这一切,终是又给这小儿子赐了一门婚事,但这一门新婚事,却也是铺垫着腥风血雨的。长安皇子半被强迫地娶了大将军的独子司徒千琴,彼时这司徒少爷仍未行弱冠礼,虽出身军旅世家,身上少不了家传工夫,但年纪实在太轻,仍是一副弱柳扶风模样,就这么嫁给了长安。但最为让这门婚事令人生怖的是,明空圣母为了让司徒千琴嫁给长安,将司徒家将军府全府上下四十口人,满门抄斩,只剩下司徒千琴。
很长时间以来,都只有一个人知道,第一任长安皇妃惨死之后,长安皇子日夜流连之处,其实是上官韶的筱宛居。这个人便是上官韶本人。
但这深宫中不可能有秘密。
平日里,造访筱宛居,又能劳上官侍郎大驾亲自恭迎的,便只有明空圣母与长安皇子二人。
“韶儿与孩子已是父子平安,你大可放心了,回去罢。”明空圣母站在殿前,略微俯视着立于几级台阶之下的次子。
长安皇子微仰头,神色间全然是担忧,着急道:“儿臣想入内探望一下韶儿。”
“朕知道你与韶儿私交甚好,但他适才生下的好歹是你长兄的孩子,”明空圣母神色不变,“何况分娩之事血腥污糟,此刻估摸着还在清理,你若是现在进去,只会被冲撞得难受。”
“陛下身份比儿臣尊贵得多,更应该不近血污,不也是不怕冲撞便进去了?”长安皇子眸光微闪,语气中带了点急切,“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