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一场,惶惶一生。
白明轩坐在故园小亭上,看着荷花锦鲤,提笔勾勒。
那个野性未退的野人又去折腾院子里的花了,弄的自己一身泥灰,管也管不住。
白明轩在这片安谧舒适中有些恍惚,七月里的太阳晒得厉害,那野人打着赤膊在太阳底下侍弄花草,也不嫌皮rou晒的疼。
白明轩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侍女说:“去叫那个野人过来,屋里闷,午饭就在这亭子里吃吧。”
一壶琼花露,一碟凉油凤爪,冷面配着酸菜臊子rou沫浇头,夏日里人胃口不好,只能吃些清淡开胃的。
但野人不成,他成年累月地要吃rou,顿顿必有蹄髈肘子和一笼屉白菜包子大馒头,否则就吃不饱。
白明轩让侍女收了画上菜,他慢慢挑着冷面吃,对面的野人啃蹄髈啃得叽哩呼噜,十分讨人厌。
白明轩微微皱着眉:“小声些。”
野人立刻听话地小口啃。
白明轩扶着额头。
除了那档子事儿之外,这个野人其实很听话,就是实在野性难驯,就像脑子里缺了一点常人都有的线,做事从不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常理。
白明轩叹了口气。
野人啃完了猪蹄髈,吃光了大馒头,拿拳头大的白菜包子当点心,边啃边去看白明轩的画。
白明轩生怕他那油乎乎的爪子弄脏自己的画,急忙说:“想看就看,别碰那画。”
野人说:“我不碰,你这副画的不好。”
白明轩懒得和一个野人讨论字画。
可野人却一本正经地说:“你给我画一张。”
白明轩嗤笑一声:“画什么?画一头猩猩?”
野人啃着大包子,含糊不清地嘟囔:“我脑子不好,怕忘了你是谁?”
白明轩恍惚中好像已经醒来,又好像仍在梦中。
当年当年在九和镇,野人好像真的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野人脑子有点问题,时而清醒些,时而疯傻些,有时候清醒了,也会说些煞人心口的话,那双凶悍的眼睛瞪着他,眼底却是孩子般脆弱茫然的光芒。
白明轩记得自己从来没有给野人画过画。
他是历州最有名的才子,入画的不是秀丽山河便是倾国佳人,怎会去画一只大猩猩浪费笔墨。
可他恍惚着坐在故园小亭里,夏日燥人的风穿过纱帐徐徐抚过面颊。
他看着那个野人沉默的背影,轻声说:“好。”
野人长什么样子?
九尺有余的身形,肌rou喷张的手臂。
衣服总是乱糟糟的,头发胡子盖着脸,只露出那双带着疤痕的凶悍眼睛。
白明轩坐在明月皎皎的梨花树下,边回忆,边蘸着浓墨在宣纸上细细勾勒。
那是一双如星如夜的眼睛,痴傻的时候像条狗,清醒的时候又Yin沉得可怕。
白明轩画着画着,却画出了另一个人。
龙袍狰狞,金冠束发,长眉之下是不怒自威的天子容颜,正在画中Yin狠地对他冷笑。
白明轩痛得惨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跌倒在地上,挣扎着向前:“不陛下不不”
鼓胀的孕肚撑开了腰带,婴儿濒死的啼哭声凄厉地响在耳边。
白明轩被皇帝抓住头发扯回原地,暴戾的帝王在他耳边低喃:“别走,明轩明轩朕不会放你离开,朕生生世世都不会放你走!”
白明轩流着泪痛苦摇头,腹中胎儿疯狂挣扎着。
那年他奉旨前去历州行宫侍驾,父母说,伴君如伴虎,白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他万事小心平安归来。
朋友们说,陛下南巡时召当地才子名流赏画品茗是常事,不过数日便能领赏回来,何必忧心。
可他那一去,却与前尘旧人断离天涯。
那一日那一日皇帝让他回家告别,他为何不肯下轿?为何不肯与父母想见!
因为他怕,因为他心中羞耻,因为他怕父母责难。
于是,奉旨离家那一日,原本以为数日便回,没想到却成了此生永诀。
白明轩跪在奈何桥头,看着父母远去的背景嚎啕大哭。
他这一生总是端着憋着,非要到九泉之下不可追,才哭得如此歇斯底里泣不成声。
回不去了
九和镇里那些风暖天明静谧闲适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物成他物,人非旧人。
此心已去黄泉路,留得草木无用身。
皇宫中,难产昏迷的玉妃娘娘,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
白明轩非真正的女子之身,分娩本就艰难,更别说他一簪子插进了自己的脖子,能活下来已是万分不易。
皇帝每天下朝之后,就来明月宫守着。
他害怕白明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不见他,又生出寻死之心。
他脑海中那些前尘旧事依旧模模糊糊的,时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