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枝梢叶片都吓得抖了几抖,崔丰玉已经许久没用这种泼辣的声线说话了。
一瞬间恍惚回到了韶龄时,张扬直爽的名ji遇上感情竟也只是个吃闷亏的傻子,那时并没有看得透也够有发言权的人推她一把,所以她才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她不想让悲剧在儿子身上重演——
杨蘅大吃一惊,下意识便拖长语调喊出了又急又羞的一声“娘”,这时薛临歧马上抢过话茬道:“和我还有孩子一起去美国吧,小蘅!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们的!”
杨蘅后退几步,喉咙中刚讷讷冒出个“不”字,崔丰玉又给他打断了:“别听他犟嘴,我和你说,小蘅在家里这段时间其实可挂念你了,孩子他也很在乎,我这个当妈的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我就要开学了!我还要读书呢!”杨蘅仍不肯妥协,声色激动道。
“世道这么乱,人易飘零,自己过得开心就行了,管它学上没上完呢!再说你不是本来就想去国外?”崔丰玉眼刀一飞,嗓音尖锐地便反驳了回去,这母子吵架般的场面反而令薛临歧在一旁不知所措、不便插嘴了。
“妈!你别说了!”杨蘅跺脚大喝一声,中止了崔丰玉滔滔不绝的劝诫与数落,忽而又埋下头,肩膀颤抖着低低道,“我啊,我这种畸形的人,能混进人群里度日已经谢天谢地了,除了娘之外有人对我好什么的,爱情什么的,我不配,我只配孤独终老——”
话语一顿,杨蘅转头向薛临歧,愣愣望了他一会儿,才继续道:“对不起,薛临歧,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够好了,你很好,可是你越好我越觉得我配不上你,比起我这样不男不女、脾性又坏的怪人,你应该另找个正常人相伴才对”
那原本清澈的瞳仁儿蒙着层水雾,泛红的眼尾却还颤抖强撑着,不肯让泪水滴落。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想着伯母说过的话,薛临歧蓦然顿悟了这双眼睛的主人一直以来是有多不甘、多留恋,他把敦洛递给崔丰玉,而后一步上前,按住杨蘅将要退缩的肩膀,大声道:
“不是的!小蘅是我唯一想要在一起的人!身体的畸形是上天的玩笑,不是你的错,你不该因此责怪自己——其他人不了解你的好,如果知道,他们肯定也会觉得你多出什么器官都没关系,而且,俗话说,有失必有得,上天给了你畸形的身子,是不是正好派我来保护你,补偿你?”
说着,薛临歧恳切地拾起了杨蘅冰凉的一只手,将其捂在胸口,试图传递温暖与心跳、想得到对方的回应,但杨蘅始终不肯与他对视,只深深低垂着头。,
见状,崔丰玉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娘听你们的故事,多巧啊,简直就像薛督军注定要逢着你一样。”
杨蘅被薛临歧与母亲吵得有些懵,犹自机械地摇着头,口中翻来覆去地呢喃“不行”、“不要”,忽然,肩膀上的重量卸去了,地面上薛临歧的脚习惯性站军姿般一并,皮鞋碰撞,发出“啪”的一声,接着是薛临歧莫名严肃的声音向她母亲道:
“这样吧,伯母,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直接把小蘅强掳过去,用绑的,我就不信他上了邮轮还能往下跳,反正,我一开始就做的买两张票的打算!”俨然是初见时直接把他抗上肩的架势。
回答的是母亲的轻笑,加上慢条斯理的一句:“好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准了。”
“等!”杨蘅反应过来转身想逃,正好被薛临歧反剪了双手,他呲着牙直叫“疼”,同时耳心里又飘进母亲故作风凉的腔调:“哟,要不要我招呼下手去帮薛先生找条绳子?”
“薛、不对,妈,你们——”感到薛临歧的头点了点,杨蘅慌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先怪谁,或者说先向谁撒娇,他边徒然拧动着身子想要挣脱,边急躁道:“我、我明天的车票都买好了,学校那边复课的手续也定好了,你们这就让我去海外了,其他等着我的事可怎么办——”
“反正你票钱已经交了,坐不坐他管你呢?学校那边你干脆直接退学吧,阿妈帮你办手续,学了三四年也该学够了,学那么些外文,不去国外可不就白费了吗!”
不愧是亲妈,把这孩子治得服服帖帖的。薛临歧看着好笑,又有些心疼,赶紧把杨蘅的手放了,还帮他按揉关节。杨蘅这边厢被崔丰玉堵得无话可说了,回过头咬着唇看他,支支吾吾吐词:“那、那”
“没办法,只有和你走了”杨蘅小声道,“不过,你可记着,如果你哪里对我不好了,我马上离开你。”
“放心吧,不会让你和孩子失望的。”薛临歧说得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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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洛”说起孩子,杨蘅转头望向母亲,领会到他的意思,崔丰玉将敦洛抱上前,轻轻递给他。
接过孩子,低头看着她熟睡的柔软面庞,杨蘅轻轻“嗯”了一声。
灯笼始终挂在房檐上,静默地见证了这一切,天暗下去了,它橙红色的光晕悄悄投进门槛,亦受感触似地冉冉浮动着,目送一行人缓缓折回房中。
受崔丰玉邀请,薛临歧今晚在崔家住下,与杨蘅同房。天色已晚,两人不多会儿便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