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人的队伍,像一条流向边界的小河,沿途搜刮了无数溪流浅水,到了华湄河的尽头,已经壮大到六百余人。马不够粮不够就向路过的农庄征收一番,所过之处鸡叫狗吠,堂堂正规军整的跟土匪下山似的,马再不够就两人一骑。
云引势必要和他人共骑,因为他……不会骑马。
载着他一起的那位仁兄我们姑且称之为路人小甲。小甲沉默寡言,黑黑瘦瘦(行伍之人大抵都是这个肤色),像头勤恳的老牛就知道驾着马低头往前赶路,全然不懂体恤后面都快被颠下去的云引。
云引首次上马时,还颇有些趣味,只过不得半个时辰,便苦不堪言,再往后干脆掏出银针,给自己扎上,切断感觉神经。好不容易休息会儿,揉揉刚恢复知觉的腿,就来了个哭哭啼啼的刘三福,神烦,本着纯良的性子还不能强硬的赶走,毕竟之前是自己去他家强拉着他促成了这桩买卖,如今出了问题,自己这老板也不好太过苛刻,省的传出去以后生意不好做。
好在很快那边统领就下了上路的命令,刘三福回到他该呆的地方,云引也转头找寻他的搭档小甲。
正值午时,一阵嘈杂传来,云引仔细一听,好像是刀剑相交,兵士嘶吼的声音。往周围瞟去,小甲面色一如既往的坚毅,左右的兄弟也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他才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耳聪目明的不比常人,隔得太远别人还没听着。
又跑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前面的统领听到了,一边吩咐后边的队伍减速慢行,一边派遣斥候前去打探。
斥候很快回来,在统领那不知说了什么,统领沉寂了一会,随后大吼一声:“兄弟们,前面是贼人逃亡散兵,我们乘胜追击,打他们个片甲不留,跟我冲啊……”喊完话,高举大刀当先冲了上去。
云引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
“杀……”
平时安安静静的小甲也瞬间爆发了,喊得青筋暴突,肌rou狰狞,好像前面是他杀父仇人,拔出腰间钢刀就随着大队伍开始奔腾,让人刮目相看。
云引想说:兄弟,慢点,你忘了你背后还有我,要保护好后勤人员啊!
云引想说:兄弟,前方那可是战场不是ji院,你这么着急作甚哪!
云引想说:兄弟,生命只有一次,玩完就没有啦,你不在乎不要紧,可是我在乎啊,我活下来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
可惜他说什么人家也听不见,马蹄腾挪间沙尘翻飞,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呐喊声填满了。他只能使劲的抓紧小甲的铁铠,抽出随身的匕首防卫着。
不经意间看到了也跟着一块向前冲的刘三福,那家伙不久前还在他面前哭呢,现在居然也男人了一把。他姿势生涩的举着刚配发的钢刀,黑皮肤很好的和周围士兵保持一致,气势汹汹的随着大队伍往前冲,看起来血性十足。
战斗来得突如其来,六百骑兵势如破竹的冲入峡谷战场,如一队天降奇兵,横扫了高地埋伏的敌军,又顺着斜坡向下,解救了山沟里被围困的参将黄晋。
黄晋是纪大将军座下一员悍将,此次奉命取道华荣,与大部队形成夹击之势攻打敌军,不料却半路中了齐军埋伏,被逼入峡谷,幸得这批后援来得及时。
当时是,四周杀声震天,鲜血遍地,四肢齐飞。云引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但确是第一次感受这疆场的震撼和威严。
云引看着小甲驾着马踏过几个敌人的身体,冲入人群,大刀砍得敌人脑浆崩裂,他自身却空门打开,毫不防守,是不要命的打法。
一把枪向身后的云引捅来,云引正要格挡,小甲却好似背后也长了眼睛一般,回身长刀一挥,砍断了枪的木柄,又戳进了那人胸膛,蹦了云引一脸的血。
血色、黄沙,一片混乱,云引握着抢来的刀,Jing准的割了对面人的动脉,胯下骏马不知何时被人拦腰刺穿,感受到坐骑的异样,他回头,小甲还在那忘我搏斗呢,完全没有下马的意思。
嘿,这小子。云引拽着他的后领,提气而起,踩着几人头顶借力落到一块稀疏的地方。往手里人脸上一瞅,小甲红着眼睛,左臂不自然的扭曲着,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大口正突突的往外冒血,地上很快就汇聚了一小摊。看样子,流血流的都快神智不清了吧。
云引砍昏了他,“咔嚓”一声扭正了桡骨,点了止血的xue位,又撕下一段前襟给他绑好。战场上零星的敌军很快被消灭掉,大局已定,人似乎却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之中。云引撩起额间碎发,眯着眼睛看向那边,浓烈的血腥气混着沙尘填堵着整颗肺,整颗心。
“军医,军医……”尸堆中有人大吼着。
云引愣了一下,看了眼已无大碍的小甲,不自主的奔了过去。
“我是大夫。”云引听见自己嘶哑着声音说,人群闻声迅速闪开一条道。
“快救将军!将军啊!”刚才喊大夫的那人跪伏着,浑身污浊,眼泪鼻涕混着血啥啥分不清楚,以身扶着一个胸口中剑的人,周围还围着一圈将士。云引扫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