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
我的第二次生命始于祺安元年腊月廿十,据说那天冷得出奇,滴水成冰。
昏昏沉沉的,意识在自由转动,不知是大梦初醒还是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一切都是假的,就连身上残留着的母体的温度,都虚幻的让我想笑。我竟然还能思考,我竟然还能感觉到孤单与惶恐,眼不能视,耳不能听,鼻腔里还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身体上残留的温度更像是一个极可笑的笑话。
我和梦,曾经以为找到了永恒:永远的安静,凝固的冰冷,无限的包容。无论是什么人,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死亡,像一个温柔的女子,她向我们伸出温暖的怀抱,轻柔而坚定的抱住了我们。那一刻,我们找到了一直期望的永恒,永恒的,不会褪色变淡改变的爱与激情。那一刻,我以为我赢了,赢了那个无聊的,无趣的,让人想要毁灭的世界。
但是,周身的温暖提醒我,我并没有被她,被死亡所接纳,我还活着,也许会继续活下去,直到下一次的自我毁灭。只是到那个时候,却不知还有没有一个人,像上一世那样,陪着我一同疯狂,一同毁灭。
*
睁眼后看到的第一样事物,是一只手,细小,脆弱,几乎是透明的柔嫩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原来是我的手。
我的手,正放在一只麦色的大手中,骨节分明,茧子厚实,明显是只男人的手。沿着手臂向上看去,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年轻帅气,夹杂着阳光与洒脱的味道,是个傻乎乎没心没肺的品种,是我最讨厌的类型。这种类型的人总是感受不到其他人有多么厌烦他们,总是笑得一脸白痴,以为全世界人都对他们很好,没有烦恼,没有忧虑,让人看了就心烦。
我决定不理他,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对他眨眨眼睛,没办法,我饿了。
他猫儿似的大眼睛惊讶地睁大,兴高采烈地抱起我大喊大叫,晃得我头昏眼花,果然,和这类神经大条的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糟糕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仇。
当我再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人美丽的女人,高高在上的气质,冷酷而无波的语气,只是那略显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像是坚强与脆弱的混合体。
女人残忍的语气让男人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抱着我。他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最后物垂头丧气地把我轻轻的放进摇篮里,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金环,放在我手边,悄然离去。
接着,我听见女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从头至尾,她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抓起手边的金环,只觉冰冷的触感很不舒服,顺手扔了出去。
这一世,又是这样的轮回,不被人重视的孩子,没用的孩子,不该存在的孩子。
同样的轮回,即使是多出来的一世,也没有任何意义。也许正如我的父亲所说,我只是一个家族的废物,无论给我多少次机会,都不会改变,我只会搞砸一切。如果父亲知道,我就是死了,还拖了凌家的三小姐凌梦逝一起,他怕是又要大发雷霆,怒斥我这个没有的儿子吧。
但是,这一世,也许有那么点不一样。
再次看到那个女人,是在我饿得快要漂浮起来的时候,她冰冷的眼睛第一次和我对视,漆黑如墨的双眸,清冷却不带一丝感情。那眼中什么也没有,除了永恒的黑色,什么也没有,没有一线反光。
“你是我的孩子。”我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她清冷的声音,但是她的嘴唇并没有动过,更令人惊讶的是,我竟然听懂了她的话,那种直接刺入意识深处的声音,让我痛恨。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必须活下去,作为皇族的嫡长子,如果你不想你的母族与你一同陪葬的话,就给我活下去。”她盯着我的双眼,清冷的话语再次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很好,很强大。
这一世,我竟然是个皇子,而我的母亲,竟然是皇后,而且是个地位岌岌可危的皇后。
我用最后的力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直是可笑,一个人虽然不能选择出生,却可以选择死亡。她凭什么以为我会在意一些不相干的人的生死?
我闭上眼睛,暗自嘲笑她的可笑。
脑海中一个声音,也许是我良心的声音吧,不停的劝说着,不要任性,不要自私,她毕竟给了你新的生命,就算你不感谢她,也不应该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她并不在乎我,不是吗?我打断内心深处的声音。就像上一世那个生了我的女人,只是利用我抓住心爱男人的心,她根本不曾爱过我,她只是利用我。
你在恨她,因为得不到而恨,你还是期待着她能回过头来,温柔的抱着你,告诉你,她不是利用你……
闭嘴——!
我大叫着,用力发泄着,挣扎着,逃离心底最可怕的声音。
可它却在不断的提醒我,不可能如愿的死去,从那个女人手心里传来的温暖生命活力源源不断的注入我的身体,她粗重的呼吸更让我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