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的胸膛内纠结着就像一个“需要吉朗,爱吉朗”的汹涌澎湃的浪潮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似的,似乎他的每次一呼吸,每次一进食,每次一的罪恶,都是为了他的吉朗。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爱着吉朗。爱着那个可怜的,瘦弱的似乎随时会死去的男孩。
爱吉朗,需要吉朗。他是唯一的美好,他是唯一的救赎。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森德悄悄尾随在女人身后。
那是双层的水泥房子,灰蒙蒙的,墙角覆盖着恶心的绿苔和潮湿的痕迹。女人住在二楼最靠近楼梯的那间小屋,她走在摇摇欲坠的楼梯上,身上的水渍落在水泥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小而圆的痕迹,她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将她的人生推向更加令人绝望的境地,可她的脚步没有停下,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她的额头,下凹的两颊,劣质的口红在她唇角开出血红鲜艳的花。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可悲又可怜,她的消失,只不过是某个小巷里消失了一个干瘪廉价的妓女罢了。如同鲜花脚下的泥土,肮脏而又微不足道。
他们都是泥土。森德想。他们都是泥土,人们扎根在他们身上吸取他们的养分,美丽繁华的城市用他们的鲜血供养---------他们,都是泥土。
肮脏而又微不足道,可悲,却没有人会去缅怀的泥土。
森德紧紧贴着墙壁,等待着女人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
他迟疑了一会,随即听到了前门被打开的声音--------钥匙插入锁孔,弹簧失去阻力,碰撞,收缩,锁头弹开。
他像一只豹一样的一跃而起,他将刀子藏在上衣口袋里,用手握着,紧紧贴上女人的后背,刀尖隔着他的外套抵着女人的腰---------她太过瘦小,森德想,他可以很轻易的制服她,她那么的瘦弱无力,也许她甚至连只猫都打不过。
男孩粗鲁的把女人一把推进门内,女人被高跟鞋绊了一下,直接跌坐在地上。
森德看向她的脸,苍白,干枯。目光里是期待和更多更浓的绝望。像个黑洞,像是一个只有悲伤的黑洞。
森德喃喃自语,很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可是我需要,需要钱。”森德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冷酷一点而不是个刚刚学会偷偷手淫吸烟的小孩子,可他无法说服自己更加放手,他感觉自己现在紧张的能把门板咬穿。
“不……不!我,我不能给你!”女人开始挣扎,但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鸟,双翅被人折断。她起身与男孩扭打在一起,她不愿意放弃金钱而保全自己的性命,这是森德不曾想到的。
女人指甲尖厉的抓挠划破了他的脸和脖子,半截断裂的指甲嵌在他的皮肤里。女人抄起地上散乱的酒瓶狠狠像男孩头上砸去,让他的脑袋重重的砸在地面的玻璃碎片上,细小的玻璃碎片密密麻麻的扎进他的头皮。
森德没有因为头部细碎的疼痛而停止,手中的刀子狠狠扎入女人干瘪的腹部,顺势转了半个圈的弧度。
她会死,她会死的。
森德这么想,俯身将散落在地上的硬币一个个捡起。
……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他每捡起一枚硬币,似乎他的人生都将更加美好。天空会放晴,树木繁密的枝叶更加葱郁,阳光会透过窗户间的缝隙洒到他身上,一切都将美好,更加的美好。将会是他所曾经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一切。
“妈妈……”
似乎四周的空气都在一瞬间消失,沉重的一切都挤压着森德的肺部与鼓膜。他感觉他压抑的将要爆炸,内脏被压破,渗出红色的粘稠鲜血。
那个孩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瘦弱,矮小,那么的脆弱,脆弱的如同随时都将会死去。
他对着地上渐渐冰冷的尸体喊着妈妈。一步步的走向她,带着孩子的迷茫与无助。
他以为妈妈回来了。
他以为妈妈给他带回了食物。
“妈妈,我好饿啊……”
妈妈,我好饿啊。
森德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如同女人砸在他头上的那个酒瓶一样的清脆。
他听到自己轻声安抚那个孩子,将他瘦小温暖的身子楼进怀里。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慢慢收紧,孩子在他怀里挣扎着,泪水划过他的手臂。
他一直在盯着角落里的那个玩偶熊,因为他刚刚与女人打斗时踩了一脚,它腌菜一样的身体终于崩碎,分不出颜色的碎布,变灰的棉花散了一地,还有那么多的补丁,圣诞节的袜子,创口贴,手绢……等等一切能够被用来打补丁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所有的记忆散落一地。变成碎片,灰尘,和填满这个房间包裹住女人冰凉身体的所有东西。
他怀里的孩子也不再挣扎。
他不再挣扎。
可他还在等待着妈妈给他带回来的食物,他好饿啊。
在回家的路上,森德一直紧紧攥着兜里的硬币。
天色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