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日,阳光明媚,风光正好。
恰是杨柳岸边,和风拂过,柔韧的柳枝随风轻舞。飘洒而下的花絮纷纷扬扬,雪香凝树,说的便是这个时节的梨花……
柳树柔而多情,梨树高而挺拔。似相依相偎的恋人,一个娇羞,一个憨厚。
两辆马车远道而来,不紧不慢的穿行在小道正中。沐浴着阳光花雨,如走马观花般悠闲自在。
其中一辆白色的马车尤为惹眼,虽为素色,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那是出自锦绣坊坊主南宫清霜之手的九宫绣,千金难求!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正中间摆放着紫檀木的矮几,两旁的坐榻似乎是新加进去的,皆垫着无一丝杂色的白色狐皮。最里边是一处卧榻,用细致的山水屏风隔开,看不清是何模样。
木格子窗的纱帘束起,九黎朔侧坐在一边坐榻上。手执一本书,风哗啦啦的翻卷着书页,他却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如画的景致。
凌倾也难得慵懒地斜靠在另一边的坐榻上,轻轻翻阅着手中的书本。他专注的时候,有一种宁静的美,斜靠的姿势不会让人觉得懒散,反而有一种刻入骨髓的尊贵与高雅。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弹琴的时候透着恣意的洒脱,握剑的时候透着苍劲的孤傲,拿书的时候,则透着淡漠的温润。明明并不如一般男子的手掌宽阔温暖,然那指节弯曲时,竟无端使人相信那方寸之间,自有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低低的叹息声响自耳边,语气无悲无喜,声音不起波澜。
凌倾放下指间书卷,似有疑惑地抬起头来,“祈朔因何叹气?”
“没什么……”九黎朔并未回头,兀自看着车窗外面的落花飞絮,神情一派淡然。没有了笑容的脸上淡漠的近乎无欲无求,直教人无端觉得悲哀。静默了会儿,他淡淡的语调接着道:“只是看这春色匆匆,嗟叹韶华易逝而已。”
凌倾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知道绝不仅于此。听着那轻轻淡淡的温润嗓音,总觉得这是个很不一样的人。虽明知唐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祈朔可是有心事?”
九黎朔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许久。
就在凌倾以为他不想回答而准备转移话题时,九黎朔忽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凌倾震惊,他看到了那清澈的眼眸中,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无!
不再是微笑时的清澈如水,灿如繁星;也不再是沉静时的海纳百川,天容万象;无情无欲的冰蓝色眼眸寂静淡然,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空无寂寞,又似乎是被命运无情嘲弄后深深刻入骨髓的凉薄孤独……
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凌倾竟想起了幼年时候的自己。被至亲之人无情抛弃,忍受着周遭所有人恶意的侮辱,在非人的折磨下没有尊严的活着……
昔日里刻意讨好的嘴脸写满了幸灾乐祸,也是,在那威严森冷的地方,生活的本身就是一群被性格扭曲了的无情之人!
而那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至尊之人,又何曾念过血缘亲情?曾经的挚爱都不愿相信的人,感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偏执的笑话!而自己,生来便是他人生的污点,一个错误的存在罢了!
可是,不甘啊!
出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他又何罪之有?纵然寒心,纵然孤身一人,纵然生不如死,他也要坚强的活着。
既然天道不公,他就偏要与天作战!生死胜败不过尔尔,他从容应对……
九黎朔不知何时已转过头去。他有些茫茫然望向远方,天地宽广,却不知何处为家。这个世界之于他是陌生的,父母之于他又何尝不是?
出生至今,一十六年。他的人生总是过于平淡,他也从不曾强求过什么。不是认命,只是看透了,也看淡了……
其实,凌倾不知,九黎朔从来不曾懂得寂寞,更不曾知晓何谓孤独。他只是习惯了淡然的面对,一切的人和事。
他不怨他的母亲。虽然从未见过,但他却能想象那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像云姨所说,一个愿为爱而不顾一切的人,又怎会是一个无情之人?她之所以会舍弃自己和那个生她养她的世界,怕也只是爱到了极致了吧?既然如此,他又何怨之有?
或许是他生性淡漠。众生百态,灯红酒绿,他从不曾流连;血缘羁绊,也不甚在意,只是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ye而已;同学朋友,不过匆匆过客,少有的几个点头之交,也是君子兰淡如水……
对那个生活了十六年的世界,他没有太深的眷恋。所以在得知自己终将离去时,也只是稍稍有些意外。对拥有自己身体里另一半血ye之人所在的世界,那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不忐忑也不期待……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一片空无。在那个科技发达的世界,看得太多,也懂得太多。
亲情、爱情、友情,看得越重伤得越深。当欺骗和隐瞒被揭开虚伪而华丽的面纱,赤裸裸的背叛下,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独自坚强!
这世上没有谁,是缺了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