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月、颜如风姐弟俩有一个命苦的英年早逝的娘,又有一个十数年杳无音讯的渣爹。靠着好心亲戚和乡邻的资助,颜如月好歹念完了专科,专业是幼教,毕业就找了个幼儿园当老师。颜如风却是个聪明的,一口气考上了名牌大学。
颜如月省吃俭用,一面要替弟弟攒学费,一面要还这么些年欠下的债。颜如风也很懂事,课余到处找兼职勤工俭学。然后悲剧发生了,他在打工的路上被一辆在没有监控的路段飙到200码的汽车给撞了,颅脑损伤,多脏器损伤。
惨白的病房里,颜如风躺在病床上,陷入深度昏迷,脸上罩着呼吸机,浑身插满管子、线路连接到各种医疗仪器上。
芮萌分辨不出自己此时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他睁不开眼睛,身体也无法动弹,但是感觉依旧灵敏。脸上的罩子使得他呼气时,shi润的、热烘烘的气息又反弹回脸上,黏糊糊的难受。胸口似乎贴着什么东西,痒痒的,却没法挠。左胳膊在棉被外面,袖子被卷到了手肘,大概是在输ye,手有些凉。
重伤的颜如风理应承受的痛苦并没有加诸到芮萌身上,但是他被限制了身体的自由。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不知道什么仪器发出的规律的“嘀嘀”声,芮萌从这单调的声音中得到了安慰,他的听觉还在。要是五感尽失,脑袋却还清醒,那就太可怕了。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芮萌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空气的流动。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有人走到他的病床前,大概是坐下了。
然后,芮萌的左手被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握住了。
“小风,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是柔和的女性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芮萌知道这是颜如月,他很高兴困在黑暗和束缚中时,身边能有人在,能听听她说话,。
颜如月停顿了一会,仿佛在等待,但是病床上的青年不可能回答她。
两行眼泪无声的顺着白皙的面颊流下,一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一滴落在了青年的手上。芮萌感觉到手上的凉意,听到颜如月因为哽咽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颜如月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下哭泣的冲动,再开口时仍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刚刚我见到你的几个同学了,他们想来看你,但是你现在不能接受太多人的探视,他们只好回去了。”
“不过,他们留下了基本笔记,让我带给你。说你成绩那样好,肯定不愿意缺课,他们把每一门课的课堂笔记都整理好了,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接着,有纸张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是颜如月翻开了一本数学笔记。其中充斥着公式和算式,她的数学学得并不好,磕磕绊绊念了一会便放弃了。她叹了口气,故作轻松的说:“姐姐的成绩太差啦,好多都看不懂,数学就等你醒了自己补吧。我看看还有什么科目的……嗯,有英语!这个姐姐还是很有自信的!”
芮萌的英语只能算高中水准,大部分句子都听不懂,但是颜如月的声音柔软又流畅,听在耳中仿佛抚摸丝绸般舒适。于是,他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姐姐,芮芝。
芮芝比芮萌大七岁,从出生那刻起,就处处表现出比弟弟更为优秀的资质。芮萌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时候,芮芝在参加小学生奥数班。芮萌超常发挥考上重点中学的时候,芮芝已经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直博。芮萌吃吃喝喝混到大学毕业,offer不知道在哪的时候,芮芝已经是上市公司主管。
即使跟姐姐一比比成了渣,芮萌也不在意,因为姐姐疼他啊,虽然有时候是真的疼。芮芝一直对这个混日子的弟弟恨铁不成钢,揍的时候真下狠手。但是芮萌舍得下脸皮求饶撒娇,没揍几下,芮芝自己先心软了,扶着额去给弟弟收拾残局了。
梦中最清晰的是芮芝的一双眼,细长的凤眼圆睁到几乎眼角快要撕裂,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怕一眨眼,眼泪就会流出来。整整七天,她好像随时可能倒下,又好像永远不会倒下,看着最疼爱的弟弟化为一捧灰烬。
那些模糊掉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凝结住的情感,融化了。芮萌在睡梦中偷偷哭了。
颜如月每天都会来看弟弟,跟他说说今天遇到的人和事,回忆回忆从前。芮萌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哀伤,一天比一天疲惫。
“颜小姐,探视时间结束后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这个严肃沉稳的男声是颜如风的主治医生。
“……好的。”颜如月的声音有些虚弱。
是因为医药费的事吧,芮萌想。颜如月在弟弟面前从来没有提到过医药费的事,一直挑着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说。颜家姐弟并无积蓄,她的收入有限,能支撑到现在八成是东挪西凑,把能欠下的人情都欠下了。然而,现在的颜如风仿佛一个无底洞,吞噬着颜家的所有。
芮萌又想起芮芝,如果是她,一定也是像颜如月一样,自己死撑着,对亲人报喜不报忧。
医生的约谈让颜如月十分惶恐,医疗费的缺口已经很大,她绝望的想到也许这次无论如何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