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天,海文离开后的第三天。
睁开肿胀的双目,我头重脚轻,脑海一片混沌。
没有人睡着过,昨夜狱卒们变本加厉,午夜时的隔窗检查变成了点到,他们用大棒捶打铁门,噪声吵醒了所有的囚犯,而之后的每一个小时,都有人提着灯来查房,铁窗反复被拉开关上的唰唰声至今仍在我耳畔回荡,让我心神不宁。
我站在走廊里,囚犯们睡眼惺忪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干脆靠在旁人的肩上打起了呼噜。狱卒们打着呵欠检查着犯人,看来昨夜如此频繁的查房亦让他们神疲乏力。
身旁的刀疤眼眶红肿,一脸倦意,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的铁镣,眉头紧皱。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考虑着如何摆脱手中的束缚,一去不复返的海文与独眼或许让他开始沉不住气,而越来越多的守卫似乎是一种更不祥的征兆。
低下头,手中的枷锁仿佛更重了,那天夜里用来帮助海文逃跑的刀片与他本人一同消失了,而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我有心无力,况且穿着囚衣从铁营里逃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守卫们即使再困也不可能变成瞎子。而从采石场逃走亦不太现实,山丘上站着随时待命的弩箭手,倘若有人逃跑或是妄图袭击监工守卫,在那之前他早已变成箭下亡魂。
我垂着头,跟着长长的队伍,黎明时似乎下过了雨,黄土路上积水甚多,十分泥泞,不易行走。突然整个队伍停了下来,我听见前方传来守卫的叫骂声,好像有人摔倒了,队伍两侧的看守们维持着秩序,我环顾四周,这条出城的小路偏远僻静,城里人都知道这是专给铁营中的服役犯用的,少有路人经过,也许海文和独眼的计划会不会就在这……
望着路旁青翠的矮丛,我似乎听见一丝风吹草动,心头悬起,难道……
一只灰白的野兔突然从青草里蹦出,它双耳竖起,好奇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竟妄想成灾,如此低矮的草丛怎可能藏下两个人?就算他们真潜伏在这儿,又如何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守卫正面交锋中取胜呢?
队列开始缓缓前行,我低着头继续跟上,泥水shi透了粗陋的草鞋,寒冷令我双脚麻木。
海文,他究竟有何打算?
泥泞的路途令人行动迟缓,抵达石场的入口时已近正午,值守在石场入口处的卫兵从哨所里搬出一箱箱镐锤,开始分发工具。我接过铁镐,晃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哨所,里面驻守着一小队士兵,紧邻哨所是一座高耸的哨塔,他们日夜监视保卫着石场,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
而在石场之内,丘崖虽不高,但却峻隅险峭难以攀爬,而丘顶的弩箭手都是从石场外另一侧的缓坡登上,他们手持利弩,时刻保障着劳作时的峡内的安全。石场内监工则领着几个Jing兵来回巡逻,任何人都插翅难飞。
清晨的Yin云渐渐消散,烈日也终于急不可待的开始焦灼整个大地。石场内依旧叮嗵声一片,犯人们埋头碎石,填装,运输,已接近晌午,滴水未进的我饥肠辘辘,头昏脑转,双手开始打颤,汗水淋漓而下。
晕倒的话,定要挨鞭子的,我咬了咬牙,抬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几只野莺正在不远处丘顶的树梢间嬉戏,天空一望无边,白云悠然,我突然忆起了第十三天,那碗清凉的水,还有海文湛蓝的双眼……
我无奈的苦笑着,准备低头继续劳作,山丘之上,野莺喳喳飞起,掠过无暇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人惊扰了它们的游戏,我眯起双眼,心脏骤然一停。
树荫中,一名箭手正垂下十字弩活动肩胛,而在他身后,黑影正悄然贴近……
我急忙低头,挥动着铁镐,眼角扫过四周,监工悠闲的巡视着,其他犯人似乎并无异样。
一定是独眼,我埋头捡着石块,血ye在心脏中疯狂的奔涌,那海文又在哪儿呢?
扛起装满石块的木筐,我佯装运石,漫不经心的扫过丘顶,树荫下已空无一人,而黑影已经飘到了十几米远的另一棵树下,那儿正站着三名弩手,他们正比手画脚,聊得欢快。
黑影一动不动的蜷伏着,似乎正等待时机,而别座山丘上的弩手正无聊的东张西望着,过不了多久,就是午休,犯人们都闲散下来,他的行踪很可能就被有所察觉。
也许……也许我该帮独眼制造一些机会,呼吸急促了起来,可手脚被缚的我又能做什么。
也许我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那么独眼就有时机下手,而石场里犯人井然有序的劳作着,山上的箭手就不会太在意石场里的一举一动,而要让他们关注这儿,同时我又不能被当作是在袭击守卫,否则自己会身陷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