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内侍的衣服,静静等候在原荒殿内,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心痛欲死。整个婚典分为几段,每段均需不同的礼服,而我将为他,换上成礼的吉服。
殿外,有脚步声慢慢响起,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心上。一步,两步,三步……我细细听着他的脚步声,悠然,坚定,每一步都踏得坚定,就像他处事,仿佛什么都成竹在胸,只可惜,总有些事情命中注定。
“恭迎陛下。”我随着众人恭敬跪拜,视线里,是双盘秀狼纹的黑靴。
“都起来吧。”
“是。”
分开这些日子,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他,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看得出,他很高兴,即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却有碎星流转。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会是这么陌生的表情?人真是不死心的生物,明明在看到那颗“忘川”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为什么,真正见面的时候,还是会疼得犹如凌迟。
我从泰竺手里接过喜服,他极诧异地瞪着我,似乎不敢置信,我微微笑下,随即低下头去,慢慢展开手中的衣服。其实我以为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却不想,原来可以这般淡定,哪怕……只是表面。
一旁早有内侍小心脱下前一套礼服,我拿起红色的内衫,异常柔滑,当是顶好的锦缎缝制。手是不可以抖的,哪怕唇内早就咬的血rou模糊。我极认真地替他穿上喜服,仔细系上每一根带子,捋平每一道皱褶,就好像,这是我们的婚宴。
“你是哪个宫的?”闲来无事,贺兰情随口问道。
我微楞,服下的哑药让我喉间刺痛。
“回陛下,这人是太妃殿下派来的,心细周到,可惜是个哑巴。”随我同来的内侍在旁连忙解释。
“不会说话?”他看着我,慢慢蹙起眉头,表情有瞬间迷茫,“孤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心跳有一瞬间停滞,我几乎是狂喜地看向他,会不会那药并不如传闻厉害,会不会,他还记得……可惜,那片暗紫的眸子里无悲无喜,连方才那恍惚的迷茫也早已无踪。
我笑着摇摇头,有什么东西终于碎了彻底,化作一片死寂。
“你……”
“陛下,时辰到了。”
他最后看我一眼,然后转身道:“走吧。”
“恭送陛下。”
我目送这个男人一步步走出我的视线,就此天遥地远,各自珍重。
夜半,我独坐高楼之上,这里是枫情殿的最高处,正对着远处喜乐喧哗之地。
门忽然被打开了,却不是带我上来的女子,那幽远的檀香味道和着淡淡血腥,面覆黑纱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是端着酒杯的侍女。她见我并不感到惊讶,遂缓缓解下面纱,那是一张神似夕颜的面孔,只可惜怨毒甚重,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可还看的开心?”
我指指喉咙,摇摇头。
女人露出了悟的笑意,讥讽道:“她倒是下手挺快。”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女人语气和蔼,可惜眼睛里满是狠毒之色,“楚青岚,别怨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当初多管闲事,却又妇人之仁。这灭族之恨,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便是对不起慕容一族!”她后来说了什么我没细听,但只前面这些话便让我满头雾水了,我满以为她是为了夕颜,这又是哪来的灭族之仇?我简直哭笑不得了,想要我的命直说就好,真难为她编出这么些离谱的东西。
“……可惜那女人非要护着你。算了,便宜你了。”她终于说完了,点头示意侍卫就要灌我毒酒。
我连忙摆手,伸手端过杯子。杯中的酒ye隐约泛起青光,我放到鼻下轻嗅,果真是见血封喉的好东西。
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只能轻轻叹息一声。被灌了哑药的喉咙至今不能发声,我的手有些发抖,颇为艰涩地咽下口水,我自嘲想道,真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总是这么不得好死。
冰冷地ye体顺着食道滑下,然后腾地化作一团烈焰,烧尽了五脏六腑。太疼了,我拼命蜷缩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因为挣扎变得血rou模糊,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
谁都好,快让我死吧,快一点……
呼吸越来越艰难,终于,我的身体开始逐渐轻盈,那些食髓的疼痛逐渐远去。眼前有光线由暗至明,一些零碎的画面慢慢在眼前堆砌,那些被我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我们又错过了……
贺兰情,楚情……
为何每一世,我们都只能惨淡收场,但好在,今生你未负我。
若有来生,可不可以,再相遇……
若有来生,能不能,圆了这份情……
闭上眼睛,一滴泪悄然滑下,转瞬,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