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奏折“啪”一声摔在桌案上,皇帝沉声道:“人在哪里?带上来,朕要亲自问话!”
庆王爷躬身回话:“就在宫外,父皇宣其入殿便是。”
安德海一听,急忙差人去传。不多时分,奏折中所说的难民便被带入宫殿,排成两溜跪爬在宣政殿外头。皇宫巍峨,难民瑟缩,朱红门槛都将跪着的身影遮去不少。皇帝瞧着跪在殿外的人——上有六十老翁,下有垂髫小儿,皆是衣不蔽体,骨瘦如柴。
皇帝见状,放缓了声调:“他们可曾用饭了?”
安德海急忙回话:“已经在宫门处吃过了。”
皇帝点了点头,才复开口道:“你们都是黄河一线的百姓?”
那些平头百姓平日里见个县官儿都像老鼠见了猫,如今进宫面圣更是惧怕不已,一干人额头贴着大殿的金砖,屁股朝天的跪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人人都抖如筛糠不敢回话。皇帝今日本来就压着火,见那一干难民不言语,耐心都被耗下了数分。
萧啓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要是再不吭气,只怕这戏要黄。于是请了命,上前挑了那个老翁柔声问话:“皇上问你们话呢。问你们家在何处?”
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那老翁心里顿时宽了几分,强壮着胆子一面磕头一面结结巴巴回话:“草民一家,就在黄河边过活,近年来家里年年遭灾,庄稼都收不上,只好四处行乞,讨个活路。”
皇帝端起茶碗,又问:“听说你家乡修了一道十里长的大堤,现今可修成了?”
老翁心里一惊,十里长堤只听过没见过,也不知如何答话,一颗本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连气都喘不利索了。冒了一身冷汗,额头上的汗珠滚到眼里,刺痛不已,老翁也不敢擦,把头磕得山响说:“黄河一年四洵,草民只听过朝廷要修堤,却未曾见过……”
黄河一年四汛,修堤颇费时日,还未修成汛期便又到了。黄河水猛,这大堤便是修了被冲,冲了再修,一来二去就成了一笔糊涂烂账……故此,老百姓都说治河造坝是肥得流油的差事。
而朝廷上在银子上的能出猫腻的地方除了户部,便是工部,萧啓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晋王走时曾露信儿给萧啓,户部调拨出去的银钱轻易不会出问题,若有事项定是在河堤这边。工部近两年修堤花销极大,但是却收效甚微,若要查便照着修堤受灾的地方入手肯定能挖出东西来。
工部尚书说到底是齐王的岳丈,齐王府上下还有清客要吃饭,所以这浑水里面的银子老二不可能不捞。
想通此种关节,萧啓便故意漏了个把柄给齐王,诱敌出手,随后才能在宣政殿议事时名正言顺地把手伸到工部去,让自己的一系奏报来的顺理成章。虽说明面上派的是镜鉴司一处前去监察赈灾银钱,而二处的暗线却是查了不少东西,将里头的浑水摸了七七八八。
见火候差不多,庆王爷又将镜鉴司传回来的线报呈上。原来,这官员口中所谓的十里长堤不过是半人高的土墙,镜鉴司一处的官员监察灾地衙门,一去便是摘了三个县令的乌纱,查获了八十万两白银。
皇帝看了眉头微蹙,心里头又寒又惊,盯着工部的一干人,恨不得将眼光化作锋刀,将这些站在堂下忠心耿耿的臣子全部扎成筛子。隔了半晌,皇帝才叹了一口气道:“这朝廷竟然烂到了如此境地,真让朕心寒。”
宣政殿里头静得诡异,皇帝虽然一腔怒火却没有开口训人,只将奏本“嘭”地一声丢到桌案上,道:“查!给朕好好地查!明年便是春闱了,正好给新苗子腾地方。”
皇帝开了口,露了杀机,工部霎时间掉入数九寒天。曲子敬额上冷汗直冒,连一向沉稳的齐王面色都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