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没有比刘荣更想弄明白“到底是周庄梦蝶还是蝶梦周庄”这个问题的人了——是的,没有人,包括周庄本人也没有这么急切——因为刘荣本人正处于这个奇妙的境界中。
刘荣,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不久前还是家中独子,父亲是大学校长,母亲做服装生意,因为父母公务繁忙无暇照顾,所以他从小被养在爷爷身边。刘家爷爷是新中国最后一代老式文人,刘荣跟着他,学问只学了个皮毛,不耐俗务、只好清谈的性子却学了个十足。而且这位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清谈都不爱,只爱宅在家里写字看书,养花弄草,上上小网,是以虽然年过三十,却连个老婆都没有,存款也不多,每个月就指着自己在B大中文系里当教授的那么一点工资过日子。虽然自家老爸就在B大当校长,但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却从来没有生过努点儿力去争职称争权利的想法,让知情者甚为痛心!
现在,这孩子——哦,不,三十多岁应该称为大叔了——这位懒散的叔成了十三岁的汉太子刘荣,非但年龄剧减,而且身处的阶级也大大的不同了。刘叔很困惑,心想:我这是造了什么虐呀,好好地在家睡觉,睁开眼睛就不知道被哪位神仙给弄到这儿来了!我还能回去么我?
刘叔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但是却极具实验Jing神:他强忍着头痛、肩痛、背痛、腰痛、腿痛和脚痛,非常顽强地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强迫自己睡了无数场觉,最后终于不得不认命,承认自己“身不由己”,并且正视“自己可能还要在此滞留很久很久”这个悲催的现实。他老人家刚刚醒悟,并且由此生出一点儿哲学思辨之心,外头一太监进来了,说栗姬找他。刘叔只好长叹一声,啥都放一边,先去见自己这个壳子的老妈。
刘叔是认识栗姬的。非但认识,他还对栗姬有很深的印象——这就是整件事情奇妙的地方了!刘叔脑海中不仅有自己身为大学教授的种种记忆,而且还有汉太子刘荣的记忆——当然,刘荣此时还不是太子。但是刘叔把两种记忆一对比,马上就能清楚刘荣的身份:没说的,就是这货了!悲催得没边了!到手的太子位都能弄丢,白白便宜了一只野猪!
说真的,刘叔原来对汉武帝刘彻没什么意见——有人说他武功赫赫,撑起了一个民族的脊梁,有人说他穷兵黩武,活生生是第二个秦始皇——刘叔觉得无所谓,管你汉武帝如何,他都hold得住!但是现在,他老人家hold不住了:他就是废太子刘荣啊!!历史上他啥时候死的?
刘叔一面努力回忆刘荣的死期一面来到栗姬住的地方。栗姬正在插花,一看见他就满面笑容,招手道:“阿螭来了!还在生皇上的气?”
刘叔听她说得亲切,脑袋里马上回忆起整件事情的原委:前几天,刘彘小朋友一时想不开,背着风筝要跳宫墙。他妈王美人吓坏了,问他为啥,小朋友回答说:荣哥哥说,跳下去就能变成飞将军。好嘛!王美人气坏了!一改往日与世无争的作风,在景帝面前告了刘荣一状。当然,在刘荣和栗姬看来那叫进谗言。景帝数落了刘荣几句,刘荣一向心高气傲、器小面薄,当时就抑郁得不行,称病不去上学——刘叔深深地怀疑这就是自己莫名其妙进了这个壳子的主要原因——加上刘叔又做了几天实验,栗姬不关心才怪呢!
但此时刘叔很无奈:这叫他怎么回答嘛!怎么回答都围绕着“生气”打转,这是为子为臣之道么?他只有岔开话题:“阿娘,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阿螭?”
栗姬哼了一声,昂首道:“怕什么!我又没有编造那些个神神道道的故事!怎么?只许她的儿子叫彘儿,不许我给自己的儿子取个小名叫阿螭?”
刘叔知道她这是在发泄自己对于王美人自称“梦日入怀生出刘彘”这件事儿的不满,顿时一脑瓜子的汗!
为啥?
因为甭管这事儿是真是假,现在皇帝都信了,而且坚信不疑,您老还老把这事儿揪出来说,这像话吗?刘叔当时就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阿娘!别再说这种话了!”刘叔凑到栗姬耳边,轻声道:“说这些有用么?不过是徒惹人厌弃罢了!”
栗姬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点点他的额头,佯怒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人小鬼大的,倒是编排起你阿娘我的不是来了!”话没说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刘叔见她不当回事,只好暗叹一口气,再次岔开话题:“阿娘,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栗姬一面引他坐下,一面随口道:“还能怎么样!皇上一心准备削藩,天天和晁错在一块儿,人影都见不着!我只好自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阿螭,你来看看,我这瓶花搭配得漂不漂亮?”
刘叔瞟了那花瓶子一眼,只需要一眼,他就看出那瓶子和花根本不搭配——大汉朝现在能在这方面超过他的人还没出生呢!但他知道栗姬是个大手大脚的主儿,若说不好,保不齐那镶金的瓶子就要被扔出宫了,为了她的风评着想,他违心地点了点头。栗姬马上高兴起来,笑道:“可见我还是有天赋的!等皇上忙完了,叫他也看看!”
这话本没什么,可她老人家话锋一转,立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