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拍片已出结果,A老师确定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他是自己爬坡摔的,但如果没有郁明瞎指挥,他也犯不着翻山越岭啊。
一个人要吃多大的亏才能学会抵赖,又得吃多大的亏才能改正它?
因为认错就会受罚,受罚就要挨骂、挨打、挨饿,所以不能认,一丁点儿的小错都不能。
他真是块宝藏,棱角分明,英气勃勃,长着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却全化为深浓的温柔。
东西明天再整理,衣服明天再洗,这些天累得人浑身散架,还是教室里坐着舒服!
林雁行咧嘴,露出日后将备受赞誉的标准笑容。
陈荏望着郁明,那眼神几乎是苍凉的。
真的很大,他为此挨过骂和打,初开始承认犯错时总是像筛子一般的抖,牙齿割破了舌头,还几乎尿了一裤子。
陈荏刚脱了鞋上床,一个黑色的身影就撞进了门。
他针对陈荏也就罢了,可殃及了两位老师,尤其是A老师。
郁明慌忙双手拉住他的胳膊,两人对视,陈荏的眼神奇怪得让人心慌。
“那你是有意的?”陈荏声音很冷。
后来就好些了,他渐渐地像个正常人,然后像个爷们儿。
老师和其他学生都陆续回家去了,陈荏有家难回,独自去往已经熄灯的宿舍。
因为陈荏看的不是郁明,而是十五年前的自己,因此他悲哀、同情……又带着点儿怨恨。
推卸责任或许是人的本能之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如果把桌上的水杯碰翻,看到妈妈瞪眼,也会说:“是小狗干的”。
想到郁明,陈荏心里很不对味,尤其今天这事儿,那家伙真没有一点故意的成分?
十五年前,陈荏就是这样的撒谎精。
“别解释了,说
宿管是两个中年妇女轮班,若无天大的急事绝对不会夜闯男生宿舍,所有只剩郁明。
“……你想干嘛?”陈荏盯着郁明的床铺,低声问。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就算他忍无可忍寻求外界帮助,也没有人会信,撒谎精的每一句话都是“狼来了”。
“我……可能真的记错了,我那初中同学也没有纠正啊!他也和我一样,隔那么远真看不清的!就算有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是不是啊,陈荏?”
“陈荏,你吓着我了。”郁明害怕。
郁明一喜:“你相信我了?”
这个孩子渐渐长大后,这种特质会让其他人厌恶至极,因为他敢做不敢当,只会推脱,只会躲,只会赖,是个阴暗、懦弱的撒谎精。
“和我没关系,不是我……”郁明说,“我不是故意指错路的……”
陈荏沉默地望着他,终于说:“没关系。”
而一个孩子如果从小动辄得咎,那他不但战战兢兢,还会近乎无耻地抵赖和狡辩。
陈荏打断:“你是来认错的么?不是就别说话,要么出去,要么上床睡觉。”
陈荏问:“什么?”
从军训基地到丽城十一中,七十公里的路程,大卡车开了整两个小时,到达已是深夜。
“不是我……”郁明哑声道。
“谢了哥们。”陈荏柔声道。
“没关系……”陈荏轻轻地说。
郁明噎住,然后断断续续道:“我……我那时的确看见林雁行了,但是离得很远,他对我那样凶神恶煞的,我不敢靠近……山上很多树,他们好些人,又在岔路口逗留闹腾了几分钟,我看不清……”
“不是!”郁明冲到陈荏床前,急切地说,“真的不是,求求你相信我!”
“不信。”陈荏说,“但我不在乎。”
林雁行果真玩儿去了,这没心没肺也是天赋。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郁明问。
那些所谓的同学肆无忌惮地歧视他,嘲笑他,侮辱他,发展到后来陷害他、殴打他,是因为他们知道欺负他不需要承担后果。
宿舍还是老样子,他和郁明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人都爱干净,宿舍也人少,因此显得空荡。
“我……我不是故意……”
郁明是不会认错的,他那时也不会。
郁明问:“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了吗?包括那天我在床上泼水,结果你被教官……”
陈荏费了很大劲儿才改掉撒谎抵赖的毛病。
你。”
“玩去吧。”陈荏跟哄儿子似的。
郁明贴门站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情绪激动。
陈荏坐起。
算了,睡觉吧。
妈妈就会教育他:“做错了事要说对不起,勇敢承认才是好宝宝。”
陈荏睡觉锁门,这个宿舍的钥匙只有三个人有:他,郁明,宿管。
陈荏就笑不到这样粲然,这是天赋。
“A老师骨折了。”陈荏说,“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