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快要亮起时,许木平终于做好了要送到孟池府上的药。他抬起又酸又涨的脖子,捏了捏几乎没有知觉的肩膀,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
捡来的番人女子坚持要陪他熬夜制药,不过中途就撑不住了,现在正在旁边睡着。
“她说她叫什么来着?”许木平回忆今天早些时候,她用不甚流利的官话说出来的名字:“好像是叫时蓉吧……诶等等?今天是几号来着?”
许木平有点记不清日子,站起来看了看黄历:“噢哟!是初十了!徒宁要来取药了!我得赶紧给他准备准备!”
徒宁是徒南的亲弟弟,比他小十岁。七年前,自从徒南出了事,他爹徒嘉运就生了毛病,脑袋不好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些年来,一直是许木平给他医治。每隔十日,徒宁都会在清晨时分来取父亲的药。
许大夫正在心里替徒家惋惜,徒宁就来了。
虽然哥哥触怒了皇帝,但他在徒家过去的各路关系的照顾下,还是顺利到国子监读了书。读完后,居然还进了尚书台,做了个负责校书的小官。
他今年只有十八岁,年纪尚轻,看着还像个少年。只是他平素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从来都是神情淡淡,叫人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
许木平问他:“你爹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徒宁惜字如金。
许木平又问:“那你呢?在尚书台做事可还自在?有没有人为难你?”
徒宁摇头。
许木平用天平称药材。抽空间,他抬起头,觑着徒宁的脸色道:“……刚才,我见到你哥了。”
徒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许大夫觉得好像多了一丝急切。只是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又让许木平觉得是不是看错。
徒宁问:“他怎么样?”
“他看起来不错。”许木平字斟句酌:“身边还多了两个……朋友。”
“朋友?”徒宁低声自语:“确定是朋友吗?不是又来害他的?”
许木平没有听清,却也识相地没有反问,把注意力又放回徒嘉运的病情上:“我最近在考虑给你爹换几味药,过去的几个月里,他还糊涂吗?糊涂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
徒宁答道:“他没有什么变化,犯糊涂的时候,还是会把我当成我哥,然后朝我发脾气,就是这样。”
许木平把药分门别类铺在长台之上:“你别怪我说话直接,你爹这是心病,不是靠吃几服药就治能好的。”
徒宁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等在一旁。
许木平分好药材后,回头走到身后的药架上,从最顶端取下一个盒子。
“前段时间纪琮又来了,让我替他去寻上好的天麻。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么几根。”许大夫忽然压低了声音:“其实这些天麻都是贡品,照理是不能出宫的!还好我路子广,找到了负责上贡的药材商,花了好大价钱才买到五根!我告诉你,这些钱可都是纪琮给的,要好几百两银子呢!”
徒宁连眼皮都没有抬,沉默地把所有药材都背到身上。
许木平也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了,闭着嘴忍耐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你别怪我多嘴,我是觉得吧……这个纪琮虽然是林宏渺的人,但他对徒家还是心怀有愧吧?要不然这些年他怎么会一直帮你出着你爹的药钱?又为什么总是花重金让我去寻药——”
徒宁没有听他说完,人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许木平在后面追着说:“要是有多余的钱,最好还是再买个下人!家里只有一个老仆可怎么行?!至少得有人帮你出来取药吧!”
徒宁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当天晚上,尚书台没有大事,纪琮到点便离开了。回到府中,徒宁照例在饭厅等他。
纪琮本来已经露出了很温柔的笑意,等见到了徒宁的脸,他的笑容又收回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错愕又生气地问。
徒宁的一边额角又黑又紫,像是撞到了什么地方,手掌里还有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尽管他拿了一块手帕绑在伤处,可血流得太多,已经把手帕染透了。
“我得找个大夫来!”纪琮着急就要往外走,忽然又停住:“不行,等大夫来就太慢了!我府里有伤药,现在就给你抹上!”
徒宁没有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一直面无表情地吃着桌上的饭菜。等下人们急匆匆把伤药送来,他一碗饭已经吃完了。
纪琮屏退侍从,坐到徒宁身边,拿过了他的手,一面给他上药,一面追问他是如何受的伤:“这伤是怎么弄的?是尚书台的人?——不可能,他们绝对不敢!到底是怎么弄的?!”
药粉接触到伤口应当是很痛的,可徒宁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像是已经对受伤习以为常。
“是我爹。”他漫不经心地说。
纪琮倏地抬头:“他又把你当成你哥了?这回又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剁了你的手吗?!”
徒嘉运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