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布加拉提是在医院里。当然,我得说,我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
我能感觉到冰冷的注射ye顺着针头汇入我的血ye,然后被心脏的脉动一同泵向周身。
就像钟表被上满了发条,独木舟鼓起了风帆,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心情愉快了。
布加拉提靠在床头柜上打盹,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撑着脸颊的手臂一歪,险些侧摔到地面上。
我吓了一跳,急坐起来截住他,但他也因此醒了过来,对我露出个睡眼朦胧的微笑:
“阿纳纳斯?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已经没事了。”我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相当沙哑,布加拉提适时地递来了一杯温水,被我接过来一饮而尽。
虽然已经感觉不到除了头痛之外的不适,但我还是配合着听到铃声赶来的医生做了一次全身检查。那位医生略有些惊讶地感叹我的恢复速度,我倒是并不意外。
这是大部分替身使者都做得到的事。只要不是当场死亡,自我修复的速度远超常人,往往寥寥数天之后就能完全恢复。
仿佛命运早就同战斗绑定在了一起。
“波尔波在这期间有什么新的消息吗?”我注意到布加拉提把怀里的一沓资料放在了柜顶。
少年听到我提起波尔波,露出了有些挫败的神情:“波尔波听说你的情况之后,要我负责从俘虏的口中问出敌人的情报。”
“已经两天过去了,他却仍然什么都不肯说。”
我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黑发。
“拷问”,是作为黑帮流氓的必修课之一啊。看来他目前还完全不得要领。
但他提到“俘虏”,我这才注意到被我忽视掉的细节问题:“布加拉提,你把那个玩水的家伙活着带回来了吗?”
“是的,但他现在已经动用不了替身能力了,请放心。”
“不是这个意思,”我摆摆手,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到床边,“你做的很好,港口最近事故频繁,要是能从活口那里问出什么,绝对会有不小的收获。”
“他现在关在哪里?”
“那里的地下室。”布加拉提指了指咖啡厅的方向,“克西玛说会替我们看管好他。”
“带我去看看好了。”我脱掉上身的病号服,从床头找到了我惯穿的上衣,“布加拉提,你这次战斗有没有受伤?”
布加拉提摇着头,目光却下意识地偏向右手手臂的方向。
“真的吗?”
这么说来,他从刚刚开始右臂也一直显现出不太协调的样子。我放轻动作抓住他右手的手腕,卷起袖子之后,在手肘和小臂的连接处找到了一圈金属拉链。
倒是个处理伤口的好方法。但用了替身接续的话,当时恐怕是被直接切断了吧?明明还在应该上学的年龄,却不得不踏进黑帮的泥淖里生活,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然而我做的是更残忍的事情——让他适应并成为这泥淖的一员。
我站在咖啡厅关押敌人的地下私牢前,看到对方的样子,瞬间理解了布加拉提所谓的“无法使用替身能力”究竟是何种状况。
这位不知名的替身使者此时身首分离,四肢也被随意地丢弃在离躯干很远的地方。皮肤上满是瘀血积成的大小青紫,看起来还经过了数次殴打。
布加拉提下手毫不容情这点很好,但想要撬开一张比蚌壳还硬的嘴,只有疼痛是远远不够的。
我打开合金的牢门,拽着头发将那人的头颅拎起来,挂在了一个随时能看到他躯体的位置。他恨恨地破口大骂,忽而恐惧地颤抖起来,脸上也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就像绵羊天生会惧怕豺狼那样,人天生就恐惧刽子手。虽然比不过在战场上拼杀的士兵,我在负责暗杀工作的那三年里,身上也早就背负上了超过百人的性命与怨恨。
这种浸渍进灵魂的血腥味道,本身就足以勾起大部分人的恐惧了,何况此时我毫无保留地对这位可怜的俘虏展露出了杀意。
这份恐惧,甚至比直接用死亡作为威胁要有效得多。
“把他的四肢先接回去吧,布加拉提。”
泛着金属光泽的替身出现在狭窄的牢室内,像是拼接玩偶一般将囚徒除了头部以外的位置恢复完整。
“你真的什么都不肯说吗?这份忠心和坚韧,让作为敌人的我都感到敬佩了。”我面无表情地吐出“敬佩”这个词,突然对他笑起来,“所以就算你坚持不透露情报,我也不会杀你了。”
他听到自己的性命有了保障,却丝毫没有高兴的表情,而是几乎将怀疑两个字写在了眼睛里。
“别这么看我,刚刚那句可是实话。不过鉴于你对组织造成的损失,以及你死了的那位同伴与我个人的仇怨,我会把一点点酒Jing注射到你的血管里作为报复。”
为了证实我所言非虚,black velvet将钩索的尖端更换成针状,抵在他小臂的血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