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程的途中去罗马待了两天,然后才踏上了前往那不勒斯的归途。站在我熟悉的街道上,竟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先生,需要出租车吗?是你的话,在我这里可以打个五折。”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身旁停下,车窗摇下来,露出里面的乔鲁诺·乔巴拿。
这可真是别出心裁的重逢方式。
“乔鲁诺,你有驾照吗?”
“当然不,因为我才刚满十三岁啊。”他笑了笑,推开车门走出来,“阿纳纳斯先生,这次出差顺利吗?”
“算不上,说是捡回了一条命也不为过。”我撇了撇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立即躺回自己的床上,休息至少一个礼拜。”
“为什么不呢?”他拉开了前座的车门,“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可以搭个便车。”
“那不勒斯医院。”我在他投过来的目光里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问题,是有认识的人刚做完手术,算算时间大概已经可以探望了。”
“好的,请坐稳了。”他握住方向盘,动作娴熟地Cao纵着车子回到了行驶区域。
真让人羡慕啊。
以前其实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因为是和我一起落了单,boss就只能亲自撬开了一辆车作为代步工具,把车停到总部的时候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看来我的车技还没怎么退步。”他是这么评价的。
十三岁的这位,日后的水平已经能窥见冰山一角,然后这同时也昭示了另一件事。
一个人越是全能,意味着他孤立无援的处境持续地越久。乔鲁诺他在这样的年纪,就几乎已经能应付任何种类的寻常工作了,期间又亲自品尝过多少艰辛苦楚呢?
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我在下车的时候按了按他的肩膀,少年并不宽阔的肩骨硌着我的手心。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傲慢或是浅薄,于是只能提起一些不相干的内容作为道别。
“B.V.的营业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你有什么其他安排,随时可以向我请假。至于以后像这样我本人因故不营业的期间,就按照你正常工作的薪水结算,明白了吗?”
他趴在窗框上对我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感谢你的提醒。阿纳纳斯先生,在探望过病人之后,你自己也尽早去休息吧。”
我因为他直白的关心露出一个微笑:“我会的,等下就把这周的工作全都推给下属去办。所谓上级,不就是有这样的特权吗?”
“你说得对,”他随之笑起来,冲我挥了挥手,“那我就不打扰你的行程了,今晚见。”
“今晚见,乔鲁诺。”我应了一声,跨进了医院的大门。一直到我经过二层的楼梯间,停在门边的那辆黑色轿车才徐徐驶去。
“阿纳纳斯先生,您回来了。”认识我的医生迎面走过来,“十七号床的病人已经拆了线,最近几天一直恢复良好。”
“我知道了,感谢你的全力医治。”我对他点点头,向纳兰迦所在的病房找过去,在进门之前,先放B.V.进门观察了一下室内的情景。
房间里只有纳兰迦一个人,正抱着双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像是在忍受某种剧烈的痛苦。
“纳兰迦!怎么了?”我一把推开门,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拆下因他的挣扎早已离开血管位置的针头。
他连抬头看一眼我是谁的力气都没有,左手重获自由以后就在床垫上左右翻滚起来,含混地喃喃道:“好痛,好痛啊。”
“是哪里痛?”我按响了呼叫铃,帮他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有没有渗进纱布里去的汗水,他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用气音读出几个词汇:“膝盖…还有小腿。”
集中在下肢吗?按照他的年龄,大概是有些熟悉的情况。我打了一盆热水来浸着毛巾,在他膝盖和小腿的位置盖上去,稍微用了点力道来回揉捏。
纳兰迦终于逐渐平静下来,侧过脸来注视着我。
“阿纳纳斯……”
“阿纳纳斯先生!”与此同时,医生推门走了进来,“发生什么了?”
“这孩子突然觉得膝盖和小腿很痛,”我让开病床前方的位置,让他得以详细检查纳兰迦的情况。
他从病例中取出上一次的体检情况,一边做简单的检查,一边柔声问了他几个问题,而后在记录上添了几笔:“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引起的‘生长痛’。除了营养的补充之外,只能靠热敷和按摩来缓解,我会记得让护士多留意这个状况,请您不必担忧。”
“生长痛”?从字面意义上就很好理解,当然,“营养不良”亦然。
所以它果真就是我最熟悉的那种状况。我见他资料上写着的是十五岁,看起来却比乔鲁诺还要小上几分。
纳兰迦平躺在床上,任由我换了两片热毛巾裹着他的膝盖,在我帮他擦拭手臂的时候还配合地抬了起来。大概是和我称不上亲近地原因,总觉得他这副样子过于乖巧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