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马出了王都,路过一片紫竹林,闻见了笛声,便下马栓了缰绳,徒步踏雪进入林内。
“东方兄。”
东方尹放下竹笛看向他:“霍兄,稀客呀。”
霍朗之甩了甩手上的酒壶道:“不请自来,要不要喝两杯?”
东方尹摇头:“你满身酒气,喝多了伤身,巧了,我这里煮了青梅糖水,来喝点吧,解酒。”
两人进了东方尹的竹屋,霍朗之笑了:“人生三大羡事:东方兄的才华、东方兄的心境、东方兄的竹屋。”
东方尹淡然一笑:“霍兄抬爱了,有竹有笛有知己,倒是我的生平三大乐事。”
霍朗之在竹榻上坐下,东方尹端了糖水过来:“何事烦忧?”
霍朗之道:“心不在朝堂,却不得离开。”
东方尹道:“换个角度想,也许离了这样的生活,你的日子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霍朗之道:“东方兄寄情山水,也从未见索然无味。”
东方尹摇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同理,子非鱼,焉知鱼之苦。我虽然不在朝堂,却也会为了柴米油盐烦恼,霍兄不为琐事烦恼,但连年征战,却也不见你解了眉间愁。”
他喝了口竹叶茶:“扛得起天下重担,又能卸下担子享受片刻温软,在在下看来,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若是一味拼搏不知后退,那是愚蠢,若是只知万丈红尘而不知人间艰险,那便是无知了。”
霍朗之喝下那青梅糖水,“每次见了东方兄,似乎心境都能更加开阔。”
东方尹道:“其实你早就已经懂了话里的意思,只是缺一个人替你诉说罢了。”
霍朗之大笑:“所以很庆幸,人生得一东方兄,知己若此,岂不妙哉。”
东方尹道:“所以霍兄,到底为何事烦恼?”
霍朗之愣了,道:“也许过几日,我就不姓霍了。”
“为何?”
“我也想知道。”
东方尹摘下一片入窗的竹叶递到霍朗之面前:“竹叶青碧,在林子里是竹叶,在窗户里也是竹叶,在我手里依旧是竹叶,霍兄,不管你姓什么,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临安城打马游街的少年。”
霍朗之接过竹叶:“我亦然,不管东方兄在外游历多少年,依旧是可以和我在竹屋谈心的知己。”
东方尹道:“这是在下的福气,霍兄,你是有福之人,不该如此愁眉不展。”
霍朗之看着瓷杯里飘着的青梅,笑了笑:“真的有福吗?”
从东方尹那里出来,已经入夜,霍朗之赶在城门下钥前进了城,正准备回府,城中积雪厚,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挪动,借着沿路人家的灯火,看清前面有两人正举着灯笼在照路,是严寒和齐盛。
霍朗之望向这一段积雪被扫到一边,清空出来的干净小路,看着路那头严寒和齐盛护着的人,心头一暖,仿佛经年雪层在这一刻都被融化了一样。
风雪夜归人,归的是心上人,一同走向风雪照映的来时路。
傅念归瞧见了他,从台阶上站起来。
严寒和齐盛见了他:“总算回来了。”
他们看了看霍朗之,又看了看傅念归,识趣进傅府避寒去了。
霍朗之牵着临风走到傅念归面前。
傅念归解下狐裘,从胸口捧出一个坛子:“今天大雪封山了,但是好巧,我遇上一个老和尚,他在山下化缘,没人愿意帮他,我就给了他银子。和尚不要。我瞧见他的脚伤了,就把随身的草药给他了,他说作为报答,可以给我庙里的腊八粥,于是我就跟着他上山了,严寒和齐盛骑着马,雪路崎岖,他们上不去,我就跟着和尚爬上去,结果下山遇上雪崩了,一个上山求姻缘的姑娘滚下了山,生死未卜,官兵都去了。我躲在一棵矮松后面,运气很好的没有伤到,就带下来这么一坛子腊八粥,估计有点冷了,但我一直放在狐裘里面暖着呢。”
霍朗之看着他在灯笼映衬下雪白的脸,唇色都失去了原本的样子,“这么冷,怎么不进屋去等我?”
傅念归笑了:“我去霍府找你啦,你哥说你出去遛马了,我就想,万一你回的晚,我睡了怎么办,那就见不到你了。”
“见不到可以明天见。”
“不一样啊,明天,就吃不到新鲜的腊八粥了,老和尚告诉我,如果有想见的人的话,一定要赶紧去见,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遇上雪崩。”
“这么香的腊八粥,一定要和惦记的人一起喝,你看,我们一起过了腊八节,还可以一起过年……”
霍朗之突然把傅念归抱进怀里:“你还在等我,真好。”
两人中间隔了个坛子,就这样不尴不尬的抱着,过了好一会儿,霍朗之松开他,“我今天,知道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念归,你早知道了对不对,我们是表兄弟。”
傅念归脸色瞬间煞白,往后倒退两步,险些拿不住坛子。
霍朗之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