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突然感到了口渴,于是抬手遮了遮眼前晒得人发燥的日光。牛威和赵杰还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争执到底是猛虎上山还是五爪金龙,方老师到底曾经是黑道大哥还是欠债流亡。
“神经病,你看他那挫样会有女朋友?”赵杰甩了下手,白了牛威一眼。
小哑巴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某一瞬间她似乎有些像邱宇,刺猬似地弓着背,沉默着。
“睡觉。”
他和牛威面面相觑一秒,接着便咬着牙拍了下牛威的脑袋,朝邱宇喊道:“那你睡醒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啦,我们回去先了!”
“你才神经病。有人说啊,他每星期都要出去见那个女的,拿着花啊礼物啊,见到学生都不打招呼的!”
邱宇摆了摆手,独自沿着河涌走了。
接着那张纸便被拍在了邱宇的脸上。
邱宇又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了句没带,闭上眼睛叫她赶紧滚蛋。
于是眼前的黑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书包链拉开的声音,接着是草地的摩擦声,笔尖的沙沙声,最后是一张纸被撕下来的脆响。
小哑巴不理他,背过身在捣鼓着什么。她把手上的笔咬在嘴里,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本暑假练习册。那绿色的封皮上画着一个在和小熊跳舞的女孩,她们的身后是一串画成甜甜圈模样的英文字母,拼起来似乎是“HAPPY”的字样。她把练习册卷起来夹在腋下,咬着笔,抓着打开的书包链挪到了邱宇身边坐下,摊开作业就写了起来。
“喂,”邱宇翻了个身冲她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被人打啊?”
持续了一个白天的闷热这会儿终于散了,空气都变轻了,带着无聊的泥土的腥味。风吹过来的时候,邱宇故意屏住了呼吸,直到听见自己缺氧的心脏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邱宇却似乎全都听了进去。他一直没说话,脑海中不住回想着那人柔软的头发和凌乱的衣衫。他记得他锁骨的形状,很深,很干净。他想象不出来在那之下有一副猛虎上山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听到这邱宇突然有些烦了,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不是去网吧睡吗?”赵杰着急地问,却见邱宇朝他竖起了一根中指:“吵死人,别跟着来啊。”
细节,什么龙头凤尾猛虎上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等邱宇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小哑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在他脑袋边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屁股印,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孤独。他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忽地放松了四肢,怔怔地望着头顶被晚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树叶。
“喂,你不知道他是因为抢了大哥的女人被追杀才躲到这边来的么?”
他这会儿又躺在了这里,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终于感觉浑身的气顺畅了些,脑子也没那么乱了。他满意地调整了姿势准备午睡,却突然听见草坪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晃动的黑影。
她不回应,邱宇也懒得再理她,骂了句傻瓜就撑着手臂转身睡了。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听见背后又传来了沙沙声,还有一声悠长的蝉鸣。
邱宇看了好一会才看明白那是个颗字,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啊你,这么难的字都会写啊。”
他啧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邱宇听了会儿,忍不住又睁开眼,侧目去看那孩子的脸。小哑巴把头发重新扎过了,这会儿露出了底下红扑扑的脸,可颊上还留着泥灰的印子,像是擦了又没擦干净,覆在破了皮的伤口上,她倒也不觉得疼。
小哑巴看了他一眼,继续在练习册上画画。她在每一条本该写着答案的横线上都画上了小兔子。
他卸下一
“找死啊?”他朝着来人说,语气却平淡得不像真的生气了。
小哑巴又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只小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刚才见到的那股戾气已经消失不见,于是她这会儿便更像个九岁的孩子了,虽然那小身板瘦得只有八岁孩子那么高。
“宇哥!你去哪?”赵杰立刻问道。
“下次,两果页。”
肚子饿了。
河涌的下游没有什么人烟,周边只有几栋低矮的平房,还有临近河岸边一片生满杂草的斜坡,和一座连接着两岸斜坡的石拱桥。没事的时候邱宇就喜欢远远地走来这里,翻过栏杆,躺在斜坡上午睡。他每次都会躺在那颗黄杨树的下面,枕着满身斑驳的光影,顺着悠长的蝉鸣逃入梦乡之中。
“打不过就不要打,打就要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邱宇见她又装作没听见,忍不住伸手推了下她的脑袋。她被推得不倒翁似地晃了晃,还是不转头看邱宇,于是邱宇便自顾自拉长了声音说,“抬手看起势,被打要护脸……你矮成这样打不到人,好心你就去踢他的龟啦,用头顶都行啦……你听见没有?”
笔尖沙沙在响,头顶的黄杨树也沙沙在响。
他一动不动,像一条被废弃的弹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