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六和宋婉宁最后还是结婚了,代价是宋老爷一气之下和宋婉宁断绝父女关系。那时候的宋婉宁满脑子都是罗曼蒂克的爱情,义无反顾甚至是有些任性的抛弃了她以前的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自小疼爱她的父母。
她跟着金六来到了闸北,这里到处是简陋的“滚地龙”棚窝,聚集了一大部分的地痞流氓,混乱不堪。每到夏天,恶臭难耐,苍蝇飞虫无处不在。这些是宋婉宁尚能接受的,她以前经常来找金六,对此也只是心里不舒服,倒没有多大的意见。
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闸北区的居民家里大都没有水龙头,每天晚上每个人提着大桶去排队接水,这里只有一个公用的水龙头。
金六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排队,等打完也已经误了半天的工作,而这里也只有一天中的上午才供水。长此以往不是个事,宋婉宁主动提出要去接水,金六起初说什么也不同意,但也是在挨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后再三叮嘱,跟好隔壁的张nainai,她在这儿时间长些,一般没人招惹。
跟她结婚之后金六才奇异的发觉原来闸北区这么脏这么乱,而宋婉宁又是那么美好干净,似乎她只要踏出去一步就被这黑污腥臊的地儿给染脏了。金六知道自己过于紧张,宋婉宁明里暗里从未表达过嫌弃不满,但他就是想把她当一朵小花,养在温室里。
这朵小花早上跟着张nainai去打水,当即就被吓得不轻。这里每天的打架斗殴并不少,大多是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没权二没钱,只能用拳头来发泄自己的戾气。
无非就是某个人插了对,后边人不乐意,拌嘴还没几句,污言秽语就接连往外冒,而后就是把对方往死里打的拳头。
结果是,其中一个人被打死了,被人扔掉了黄浦江,连棺材都没有。
周围人见怪不怪,刚才没人出来劝架,现在仍是冷漠又麻木的排队接水。
宋婉宁目瞪口呆。
她看地上还有一大滩血迹,仿佛接出来的水都兑了血,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
水最终还是没接成,晚上金六回来,在外边也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看她脸色不好,紧紧的抱住她,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默默的渡给她些体温。
宋婉宁在他怀里哭了好久。
哭累了她说:“以后不想喝那儿的水了。”
金六没有犹豫,“好,正好我看城区新开了一家老虎灶,我每天去买一桶,这样你每天就能喝熟水了。”
“太麻烦了。”
“不麻烦,”想了想又磕磕巴巴的补充,“你的事不能叫麻烦,我……对你怎样好都不够。”
宋婉宁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你真好。”
他们自然而然的接了一个吻,绵长又温柔。
此时的宋婉宁觉得生活虽然苦了些,但在丈夫的那些无条件的宠溺和温柔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她以前也想过出去找些活做,但一是无权无势工作很难找二是和爸爸尚未和解,出去也有些现眼的嫌疑。而且金六又说外边这么乱,压根不放心她一人出去。
想了想总这样也不好,就在家把家里收拾的利利索索,学会了缝衣补鞋做饭,偶尔金六不在家还会洗些衣服。
但甜言蜜语足够被生活中确切的琐事消磨殆尽,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已经三天两头开始拌嘴吵架了。
这里的人靠水吃水,赋闲在家的妇人通常会去河边捕鱼或者去洗些家里人的衣服,宋婉宁当然不可能做这些事,她受不了恶心的鱼腥味和那些满嘴脏话的人。
金六也觉得大小姐就该被他养在家里,宋婉宁说过她以前吃鱼眼睛和鱼鳃rou,吃鱼已经够委屈她了,怎么还敢要求她太多呢。可他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这里从来不缺说闲话的人,他们也不管能不能传到当事人耳中,最好传到,这样更有乐趣。
宋婉宁起初是不在意的,她还是有股暗暗的傲气,不愿或者说是不屑与这些人牵扯太多。
然而语言是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器,纵使她心态再好,也捱不住这些四面八方来的恶意。
她跟金六提起,越说越委屈,自己家里的事为什么别人非要时刻关注还要再聚伙评定一番?为什么过日子非要在意别人的想法,按照别人的标准约束自己?后一句话是她在问自己。
金六就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他的前半生都是在世人的恶语相向中趴过来的,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台哥不会在意那些比他弱小的人的评价。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宋婉宁,内心里他依旧坚持己见,表面上还回圜了一些,“她们是事太少,闲的,你别太在意这些。”
宋婉宁本来是没那么在意的,但她觉得他答得敷衍又不屑,心里就异常在意,语气就有些冲,“你自然是不在意,又不是整天在你耳边说闲话。”
金六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婉宁也知道自己不该对他发火,缓了缓道:“反正我是不会去跟他们一起去河边的,又脏又臭,有的小孩还在那儿撒尿。”
金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