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叙的旧家在云京。
严格地来说,是“云州”而并非“云京”。这缘由嘛,是自大偃迁都烟京之后,当今陛下改“云京”为“云州”,因此烟京才是如今真正的国都。三朝国都云京,都已成了过眼繁华。
很多云州人改不了口,好似守得住“京”,也就守得住过去;南来北往的人听惯了云州人说的“云京”,也就默认了这个称呼。因此五湖四海乡音里的“云州”仍旧是“云京”。
后来大偃有了个说法,叫北有烟京,南有云京。
其实有臣子上疏说过“烟云”二字有凉薄消逝之感,并非长久之意,提议让圣上下令寻它字将这“烟”字给替了,却被当今圣上给驳回了。
圣上说一国社稷重在百姓,重在各制各律。天若真想让一朝倾覆,又岂会因我朝改都城名中的一字而扭转心意。
圣上觉得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与其流于表面把心思花在形式上,还不如先把正事做做好。
从这里可以看出,当今陛下是个有想法有魄力的皇帝,当然如果他当皇帝没点想法没点魄力,这个大偃早就被乱臣贼子的铁骑给踏破了。
大偃,这个饱经沧桑的朝代,几十年间在滚滚历史里颠簸。它跟外敌打得轰轰烈烈,与内贼争得惊心动魄,几次面对山河凋敝,却又力挽狂澜。除却先帝和当今陛下,还能载入青史的,应当有孙、萧、孟三家人。
这三家的关系就如那春日风中的细柳枝般纠结,子孙间的故事又是盘根错节,就连当事人自己也未必说得灵清,叫人好不糊涂。
诸位看官别急,且容我慢慢说来。
这孙家没落之前可谓是炙手可热,背后站的是有意效仿武后的孙太后,孙相父子都曾手握重权,拿捏臣下生死;萧家一门三父子,有文有武,武者忠心赤诚、丹心可鉴,文者是官中清流,深得圣上器重,传为一代佳话;孟家最是了不得,他家祖上便是开国功臣,子孙中多出不凡英将,世代Jing忠报国,被几代君王视为肱骨之臣。
孙家父子后来成了人人唾骂的大jian臣,落得凌迟处死的惨烈下场,咱们暂且不提,后边再慢慢道来,咱们先来说说这萧孟两家。
不得不说萧维齐老将军有先见之明。当年孙家大公子孙盛也有意于萧家小姐萧沁,萧维齐老将军不慕孙家荣宠与滔天权势,也丝毫不畏得罪孙家,坚决将女儿嫁给了孟家的二公子孟语航。
孟语航是将军世家出来的武将,当年任云京朱雀营的副统领,年轻有为。萧老将军看重他的忠心和胆魄,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他。
萧孟两家是世交,孟语航和萧沁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成亲后更是情投意合,琴瑟和鸣,隔年有了个儿子,取名就叫“星叙”,意思是“星辰会代余叙说情意”。夫妻情深羡煞旁人。
孟星叙作为孟家小少爷,含着金汤匙降生,自幼宠爱在身。他天生一副伶俐相,五官生得极为端正,双眼黑白分明。孟家人都说这一看就是正义凛然的英将之相。
孟家世代都是朝中重将,孟语航和萧沁自然也期待自己的儿子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国之栋梁,为国效力,为君尽忠。这是孟家的祖训,也是孟家人的信仰。
可以说,孟星叙一出世就背负孟家人的期待。在孟语航的言传身教下,孟星叙六岁读兵书,八岁学剑术,九岁学射箭,十一岁学骑马……反正该学的通通没落下,当然不该学的也都学了个遍。
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再严的家教也管束不住。不练功去坐小船,逃课到巷子里去看戏,在《孙子兵法》底下藏话本看个通宵,春来上山挖笋,夏来下水摸鱼,这些都是孟星叙幼年时常做的事。
孟星叙喜欢新奇的事物,偏生有一个不安分的堂哥。许多事起初都是他那不学无术的堂哥孟一光带着他去做的。
孟一光长他四岁,自幼丧父,大娘又娇宠得很,没人管着他。他借口体弱多病,从不愿习武,而书也读得一塌糊涂。他表面装得憨实良善,背地里却惯爱耍花招,偏偏孟家的长辈还对他深信不疑。
孟星叙没有手足,自幼将孟一光当成亲兄长看待,而孟一光在他年少无知时常带着他做一些不三不四的下流事。譬如带着他走烟花巷子,他被吓跑了,孟一光还说他没出息;譬如带他看些家里不准看的图本,震惊了年幼的他的心灵,以致此后几年他都刻意回避姑娘,不敢亲近;譬如读书读到生厌,突发奇想带着他去赌场赌钱。
说到赌钱,孟星叙在这种事上也极有天赋。孟一光带他出去,自己输得囊空如洗,连声骂娘,而孟星叙作为一个初入赌场的小孩,竟然连赢了四把。
当然赌钱不是件好事,孟星叙在赌场风光了一回后,这件事很快就传入了孟家人耳中,家中的长辈赶至孟家,以一家荣耻为由训了他们一顿,罚他俩一同跪祠堂。
孟一光狡诈,将全部过错推倒了孟星叙身上,他非说是孟星叙见赌场人多热闹,先溜了进去,自个儿是进去找堂弟的。长辈们听信了孟一光的话,将孟星叙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顿,只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