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远不是不懂事理的人,只是他不知如何同一个只过了几个月安稳日子的孩子提这件足以颠覆他生活的大事罢了。
牧青远看着季洺秋,笑了笑:“这事先让我想好怎么开口吧,最迟后天我便和他挑明了。”
牧青远笑得勉强,季洺秋到底是心软了,他摘下了长刀放到架子上用几本兵书遮掩着:“又或者,你先不提他姓柳这事,只说要彻查当年山贼劫城之事,慢慢将那些过往都问出来。”
“我现在身无一职,查案只能是无稽之谈。”牧青远摇摇头,“也罢,不如直接和他说实话。小乙刚满一十二岁,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个年岁有些都已出门讨生活了,我也不该只把他当个随意糊弄的黄毛小儿。”
“你心里有数就好,那这事我便不问了。”季洺秋看牧青远实在是咳的厉害,起身出门喊下人加个炭盆进来,之后牵了牧青远的手把他往床边带,“今**只管好好休息,那要查的户籍就先停一天。”他怕牧青远不肯,又加了一句,“我是听闻师父和你来了,专门请了四天的假从兵营赶回来的,后天就该回去了。你若只在书房泡着,就是辜负了专门跑一趟回来的我。”
“你后日就要回去了?”牧青远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的府衙就在剑蓟。”
“指挥使的府衙确是在城内,可那只是个摆设,真正的兵营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季洺秋把牧青远哄上床,给他脱了鞋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去采买。”
牧青远还惦记着他刚刚没吃到的心头好:“我想吃东坡rou。”
“你这破锣嗓子吃个屁。”刚柔情了一刻的季洺秋没忍住笑骂道,“这些油多且腻的东西通通不许。”
“做得好的根本不会腻……”牧青远瘪了嘴:“那我想吃白灼虾。”
“……剑蓟城唯一的一条河冰冻的有三尺厚,寒冬腊月的从哪给你变出来虾?”季洺秋捏了一把牧青远的脸,“嘴挑的厉害,这么挑三拣四的吃,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身子这么弱了。”
牧青远很是不满:“是谁让我冰天雪地的跟着走了半个别院?又是谁管不住下半身在冷成那个样子的宗祠里都能**?”
“是我,都是我,可我没因此生病啊。”季洺秋帮牧青远掖了掖被角,“我还有些事要和师父谈,一会儿再到床上陪你,你先睡着。晚上吃什么我让府里的厨子看着做,等到了饭点叫你起来。”
季洺秋说完站起来帮他把束起来的床帘散下来遮光。
“西颢。”牧青远忽的叫他。
“嗯?”
“把那长刀挂回去吧。”
“……好。”
季洺秋弯下腰低头亲了下牧青远:“别想这么多,快睡吧。”
曾是琪国的海色郡外,送秋山无植被覆盖的山石赤红,赤如秋日枫叶,“送秋”一名由也此而来。
冬日午后的送秋山上,有人牵了高头黑马站在山顶往下看。
海色郡中草原上的民族视若珍宝的清河与人站在湖畔看不到对岸的渡海湖从山上往下看,水面都结了冰映着日光像覆了霜的银镜。
牵马的人是个青年,他眉目较之中原人轮廓要更深,一双鹰眸黑的像不见月与星辰的草原的夜。
牵马的青年睥睨着父辈从汉人手里抢来的城池,笔挺的鼻子下的薄唇抿在一起,显得蓄有短须的下巴棱角更加分明。
山风起了,在他身边的壮硕的黑马似乎是听到了身后跟着山风一起响起的马蹄踏雪的声音,嘶鸣一声用头去蹭他英俊的主人。
来人勒马停了下来,坐在马背上行礼对青年道:“云王子,还请速速回宫。”
玥虏的王子铁伐云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亲随,微微皱了眉:“怎么了?”
“是陛下,”来人一路来的匆忙,声音带了喘息急道,“陛下他,去见狼神了。”
“父亲殁了?”铁伐云一惊,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往山下跑去。
玥虏的王都缀玉城就在送秋山的山脚处,是仿了琪的芍阳建成的,王宫倒是不像芍阳宫,宫墙殿顶都有着独属于玥虏的风格。
铁伐云策马回城一直将马骑到父亲的寝宫前才停下,他将缰绳甩手交给来接的宫女,大步往内殿走。
玥虏的王殁了一事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震动,王宫安静如常。铁伐云穿过几重隔纱,在放有已经逝去的玥虏王苏赫巴鲁的尸身的大床前,看到了他正在喝马nai酒的母亲。
皇后高云目光温柔的看着死去的丈夫,这位曾经的猛虎苏赫巴鲁沉浸在不会醒来的梦境中,枕着玉枕睡得安稳。
“母亲。”铁伐云叫她。
“你来了?”高云放下酒囊,看了儿子一眼,“来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吧。”
高云的话说的很是镇静,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她的脸因喝了酒微微发红,目光带着几分坚定:“你父亲的死,出了这个寝宫,就没人知道了。这事要一直拖到你舅舅们的事都解决了,我才能放心你登上这个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