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沈澈所担忧的那样,雪天路滑,钱府的一行人慢慢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太子府。
太子稽錱本就是钱后所出的长子,自幼便和他的舅舅钱相亲近,只是钱相在朝野中权势过大,身边人对钱相的过分奉承让稽錱这几年积压了一些怨言。但好在他对钱相还算是恭敬,等钱相一行人到时早就差遣了人在大门处等。
沈澈弯腰将钱相扶下马车,正欲跟在钱相身后随他一同进府就被门口守着的家丁拦了下来:“这位大人是?对不住了,太子殿下说了,只请钱相一人进府说说家话。”
钱相钱不夷停住了步子,抖了下胡子,沉声问那家丁:“沈按台是我钱家的女婿,半个家里人,怎么就进不得这太子府说不得几句家话了?”
家丁没想到会得此一问,停了一会儿,嗫嚅道:“……是殿下的吩咐。”
“既是殿下的吩咐,顷碧留此等便好,”沈澈开口替那家丁解围,“外面天冷雪重,岳祖父还是快坐上舆轿,去有炭火的地方暖和手脚吧。”
钱不夷的目光从那家丁身上挪了开来,他昏花的老眼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低头垂眼的沈澈,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语气骂道:“没骨头的东西。”他挥了挥手示意抬轿的人,向太子府深处走远了。
沈澈和那守门的拦路家丁就此都被留在风雪中。
拦人的是他,等人真被拦下了和他站在一起,那家丁就不禁觉得有些许不自在,他快步走到沈澈身边,指了指不远处留客等口信的小厢房说:“沈大人,且等呢,不如到里面坐着喝口暖身的热茶?”
沈澈给了那家丁一些惯例打赏的碎银,摆了摆手:“多谢,我就在此等就好。”
他说完,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有雪花落在他袖口褐色的貂毛上,很快就融掉不见了。
普天下也只有钱相一人能在太子府坐这舆轿,到了地方,钱不夷被下人恭敬扶着,进了挂有厚门帘的殿内。
太子稽錱连忙迎上来,抬手就要扶他:“舅舅。”
钱不夷避开了稽錱的手,步履蹒跚着走到为他备好的太师椅前坐下,才缓缓开口道:“殿下不该在留府自省时让我过来,更不该在陛下于汝山避寒时让我过来。”
有关太子留府自省一事,就还要说到一月前他府里的下人驾车撞死了一位过街的卖炭翁这件事。琪王知此事后大为震怒,斥责稽錱束人无方,罚他于太子府内自省百日。
稽錱听钱不夷来此张口就是责备,抿了嘴,一甩袖子在钱不夷对面的软塌上坐了下来。
钱不夷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太子开口说话,他像老树一样干枯的老人的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剪得平齐的指甲向后慢慢曲起,手握成拳:“殿下接下来论的,若是像是‘陛下于汝山避寒’这件守府自省的你本不应知道的事一样的事的话,老臣就此便回了。”
稽錱猛地抬头看向钱不夷:“舅舅!”
钱不夷作势站起来就要走,被稽錱几个跨步上前拦住了:“舅舅当真不想知道此时的苍州如何?”
钱不夷昏花的老眼里迸出Jing光,他一把抓住了稽錱的手腕:“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稽錱被钱不夷的眼神所震慑,所有本想说的话都匿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敢向舌尖爬。
钱不夷放开了稽錱的手腕,他的眼神又混浊起来,向后退了一步,钱不夷深深叹了一口气:“北陆王是你的兄弟,更是陛下的臣子,若苍州真有什么动荡,也并不应是殿下你应Cao心的事。”他说着,蹒跚着向殿外走。
稽錱将人请来平白受了一顿气,此时脾气蓦地腾上来:“舅舅!”
钱不夷停下了脚步。
稽錱看着钱不夷有些佝偻的背:“这将来的天下,真的是我稽映明的天下吗?”
钱不夷慢慢的回身,看了稽錱一眼,他永远都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若将来被陛下问起,殿下为何会知道他去往汝山一事。殿下就答,是老臣担心甥儿自省的日子太过枯燥来此探望,无意间说走了嘴。”
钱不夷掀开殿门遮寒的皮子垂帘,踽踽走了出去,嵇汀听他最后头也不回的对自己说:“这天下虽姓嵇,但也只握在嵇姓的陛下一人手中,殿下万万不要忘了。”
垂帘晃动了一下,同钱不夷话语中最后一个字一同落下了,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了纷沓壶杯落地的碎裂声。
和来时乘舆轿不同,钱不夷是一步一步披着风雪走出太子府的。等在门口的沈澈披风上已落了一层雪,他活动了下冻的发僵的手脚,迎上前:“岳祖父。”
钱不夷当然看到了沈澈身上厚厚的落雪,他抖了抖冻硬的胡子,像是在笑:“你倒是个实心眼的。”
沈澈没有说话,忙不迭接过钱家下人手中的伞,一手撑开为钱不夷遮挡风雪,一手扶着他慢慢向外走。
钱不夷踩着踏凳上了马车,里面用炭盆烘过暖如春日,他向后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像是自语一样的说:“殿下若是像顷碧一样,少些心眼倒好了。”
坐在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