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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溯回鬓发濡shi,混着沙土,沾在脸颊和颈侧,一阵热风吹来,失去黏着力的沙粒顺着尖削清癯的下巴,扑簌簌地向下落,形容极其狼狈。
他并不在意。淡定的挡在车队的前面,声音平缓有力,抬头望着韩介,将话重复了一遍:“我要见湘湘。”
韩介急忙忙的勒稳骆驼坐骑,喊停了车队,脸上的怒意鲜明易见。
他似有不耐,欲恶言相对,但却在临开口之际,克制着强压下怒火,隐忍的,慢慢地转了脸色,直到面色如常,才重新开口,仍坐在骆驼上,彬彬有礼的客气道:“不敢劳烦左护法关心,我们湘湘不认识像您这般身份矜贵的朋友。”
说完,双手一抱拳,道一声:“请了。”勒转骆驼,避让来人,对身后行队指示般高喊道:“继续前行。”
他语气虽是平稳,但仍听得出隐藏在平静下面的疏离与戾气。
黄溯回展开双臂,再度拦住了韩介的去路。
这一次,他放低了姿态,带有几分恳求的意思在其中:“我并不打算阻止你带着湘湘离开。我只是想来向你们道一句‘珍重’。也再见上湘湘一面。”
“你不打算阻止我带湘湘离开?”韩介反问。他的语气好似有所松动。
黄溯回静静的,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那般,轻轻的说:“我只是想来见她……”
韩介当即笑出声来:“只是来见她?”
他从骆驼上跳了下来,走到黄溯回的面前,面带微笑的回答道:“好啊。想见湘湘是么?除非——她能自己醒过来见你。”
两人是自韩莹湘昏迷不醒之后,首次面对面的提起了韩莹湘的病情。
如若在平时,黄溯回大概早已经闭上嘴,避开韩介,尽量躲到避免触及到这个话题的范围外。而此时,他退无可退,只能苍白无力的替自己辩白了一句:“是。我当初该将她私底下的计划提前通知你。我只是以为,以为凭我一个人,便能看得住她。”
他沉浸在回忆的懊恼中,痛苦又难堪,只恨悔不当初。却也是第一次坦诚心意,面对怯懦着后悔的自己。
仿佛一刀划破疮口,挤出深埋在下方的脓血,他竟觉得分外的轻松。因此也能尝试着冷静的与韩介沟通道:“青城来犯只是一个序幕,血盟教包括魔教总坛在内,日后怕是再无宁日了。湘湘跟着你到南疆去,才是对她来说,最安全的选择。”
“多谢左护法指教,我替湘湘谢过左护法的费心。”韩介面容不变,态度坚持,“左护法公务繁忙,以后更务须再在此等小事上多花心思了。”他抬眼望向远去车队卷起的沙雾,又是一抱拳,“恕玄武远途跋涉,无暇在此地多耽误时间。请回吧。”
黄溯回拦住不动:“我知道你仍对我心存芥蒂,你将湘湘交托到我手中,我却辜负了你的信任……”
韩介打断了黄溯回的话:“左护法言重了。”
他温文尔雅的笑,仿佛一瞬间又变回了当初一同出生入死、相交甚笃、黄溯回所熟悉的那个韩介。
“我并不是在对你生气,也从不曾怨恨过你。”韩介望着黄溯回光彩抖增的细狭双目,平静的说,“我只是心疼湘湘。因为无论是白虎、青龙、我,甚至是武功最不济的朱雀,至少都有陪她放手一搏的勇气。但是没想到,她却偏偏挑中了你——一个连一句承诺都不敢给她的——懦夫。”
他在黄溯回骤然失色的苍白脸色中,仍平静的继续:“你拦住我,对我说这么一番话,哪里是为了替我与湘湘送行,分明是为了让我体谅你的良苦用心,求得我的原谅,好让自己的良心更安稳一些罢了。——既是如此,我原谅你。但也恳求你,看在这些年相交的情谊上,放过湘湘,离她远一些。”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黄溯回在静默中沉默了下去。
他并没有反驳,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甚至在韩介重新跨上骆驼离开时,也只一动不动的原地站着,眼中和心底空无一物。
不知过了多久。“我是没脸见她。”他也不知究竟该将这句话对谁述说,只能低下头,摊开掌心。
他的手掌上静静的躺着一只手工雕刻的梅枝绕环、梅瓣盈盈、梅蕊纤颤的素银戒指。
他将这枚Jing巧的戒指紧紧藏在五指深处,抿起薄唇无声的苦笑:“好。我走。”
虽然说出了“走”这个字,但他仍像双脚扎根在地上似的,站在原地不动。看沙子打着旋儿避开自己的薄靴,看沙土在脚边堆起坡度缓平的小小沙丘,顺着即将被风沙抚平的车辙的痕迹,去寻看远去的车队。
一辆四马车乘,突然脱离了车队,调转车头,从车队的最前端又驶了回来。
黄溯回仿佛是感受出了什么般,他撒开双足,没了命似的迎着马车行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马车将近,没等马车停稳,那图朵便先一步跳出了马车。
她对丹凤眼、气喘吁吁、气质萧瑟的青年匆匆行礼:“左护法。是玄武让我回来的。”她先是代韩介道歉,“他刚才态度不好,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