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郎搀扶着王旻进到屋里,一推开门,便被扑面而来的黑暗吞噬了。
王旻租的是院里最便宜的倒座房,倒座房的后檐墙是临街的,所以屋里虽然有窗,但窗不给开,基本都是封死了的。是以,这倒座房,无论白天黑日,都跟黑得跟夜里似的。
崔大郎显然是没适应这屋里的黑暗,倒是王旻,因十分熟悉房间的构造,即使不点灯,也能凭感觉,Jing准地找到自己的床榻。
王旻一趟到床上,便作四肢摊开的样子,他真的是有些累了。
这几年他毒发的频率越来越低,这本该是一个好兆头的,但人的Jing力却越来越不好了,让他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大限将至。
崔大郎借着门打开时,屋外递进来的光亮,一点点挪到桌边,摸了火折子替王旻点上了灯。灯刚点上,崔母便端着馄饨进屋了。
王旻因犯困,晚上又得宿直,便迅速地解决了馄饨,躺回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崔母见此,收拾了碗筷,拉着崔大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王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崔大郎过来敲门。
“阿难,阿难,你还在睡么?”
王旻睡得正香,正做梦梦到在做报表,忽地听见有人唤他“阿难”,有点迷糊,不知梦中做报表的自己是真实的,这个中毒颇深的自己是真实的。
“阿难?你没事吧?我直接进来了。”崔大郎担心王旻的病,伸手轻轻一推,门就被他推开了。屋里是一如既往的黑,崔大郎照旧,先摸黑去点灯。
灯一亮,王旻便睁眼了。
倒不是被崔大郎叫醒的,而是被光亮给晃醒的。王旻支起肘半坐起来,一睁眼,昏黄的烛光,还有崔大郎洗得发浆的衣衫,印入眼帘,他这才算真的有些清醒。
回忆起梦境,王旻有些怅然若失,忽地觉得屋里烦闷异常,便扯了扯衫口,给自己透透气。
而崔大郎就着昏黄的烛光,看到的却是一副颇为香艳的画面。
王旻的袷衣本就系得松垮,被他自己这么一扯,便露出了大半的胸膛。王旻瘦,特别特别瘦,就着荡开的领口,崔大郎甚至都可以望见他那嶙峋的胸肋骨……
而且王旻很白,平日里是Yin沉沉的那种白,现下也不知是刚睡醒,还是被热得,脸颊竟泛着点红晕,看起来,竟有几分女子的柔美?
崔大郎心里咯噔了一下,按理说,男子看男子,他不该有起心动念的感觉的,可此时此刻,他就这么站在王旻的面前,心中却生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
“崔兄……什么时辰了?”脑子逐渐清明起来的王旻,猛地记起了自己晚上还要宿直的事情。
崔大郎正出神,听得王旻唤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生了些什么绮丽的心思。登时在心里狠抽自己耳光:人家阿难拿自己当兄长,自己却在胡想些什么。实是有愧阿难的这一声“阿兄”。
崔大郎虽心里这么想,但脸还是“倏”地一下红了起来,出卖了他自己。
似是怕王旻看出自己龌蹉的心思,崔大郎赶忙转过头,结结巴巴地说:“我娘刚刚,想,想起了,你晚上还要宿,宿直,怕你睡过了,便让我过,过来唤你。”说完,逃命似地夺门而出了。
门乍关上的瞬间,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惊得刚还半梦半醒的王旻彻底清醒了。
王旻看着被“虐待”的小破木门,一脸莫名:这崔兄还没告诉自己什么时辰呢,怎么说跑就跑了?而且这崔兄,何时又多了个口吃的毛病啊?
前世钢铁直男般的王旻,压根就没想到还可以往那方面想,所以他实在想不通崔大郎的反常,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还是得赶紧起来,去签厅宿直。
王旻从榻上起身,自衣服搭子上扯下官服,麻溜地穿好后便出门了。一拐上东街,各种食物的香味便扑鼻而来,王旻这才发觉自己一天只吃了一碗芨芨菜馄饨。
看了会儿天色,王旻算了算时间,现在去州桥,一趟来回,约莫能赶上换值。既如此,王旻便不再多想,拔腿便往州桥的夜市去。
虽说这个朝代没有烧烤、串串、肯德基麦当当,但好在这里的夜市,吃食特别多!明州的夜市,以州桥的为最佳。因为这儿网罗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有脏三的猪胰胡饼、戈家的菜羹水饭、鲁家的大片腰子、刘家的烤羊rou串……盛夏时节,还有蔡家的麻腐、贺家的各式饮子跟红绿豆沙……
只想想,王旻便觉自己的口水要止不住了,忙加快了脚程。王旻赶到州桥时,好巧不巧,正碰上签厅里的同僚们来遇仙正店吃酒。
“哟,是王司户啊,怎的不在签厅里值夜,在这州桥瞎逛呀。”说话的,是明州签厅的录事参军,叫薛宿。
明州地方不大,幕职只有两个,一个是知州事,一个是签判。余者皆是曹官,在一众曹官里,录事品阶最高,为诸曹官之首,算是王旻正经上司。因之前卢知州在,他的手伸不到王旻这儿,管不着王旻,自然也就逞不了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