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朱重八回房已是傍晚。落霞在天边点染上了一层掺了熠熠金粉的橘红,阿九透过陈年破旧的窗纸上的窟窿,眺见远处零星飞鸟展翅而过,熟悉的脚步声携着一股扑鼻的香气渐近房门,令无趣了一下午的阿九分外期盼。但一想到朱重八锁他在房里这么久,便赌气蒙在被子里,任凭朱重八用如何温和的声音唤他,愣是不理睬。
“阿九,我买了你最爱的rou包子,还不肯起来么?”朱重八的神色较上午读过信之后的恍惚已然多了几分安稳,小心翼翼地把rou包子摊在桌上,行至床边试图把被子掀开,去戳阿九软软的脸颊,“别闹脾气了,今早是我暴躁了些,我认错还不成吗?”
阿九原想再晾他一会,却难抵rou包子的香味钻入鼻腔,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一骨碌爬起来接过包子,扑倒朱重八身侧,含含糊糊道:“谢谢重八哥。”又顿了顿,缠住他的左臂道,“你别生气。”
“你呀,日后可别再去那边玩了。”朱重八搂住阿九,将他抱至自己****坐着,替他把头上两条歪了的小辫儿束整齐,“我早上那样责你,就是怕你惹上了那些不该惹的麻烦。这次你惹上的可是蒙古人,还是个大官儿,轻易就能拿了你的命的……别事事冲动要替人出头,毕竟这世道……保全自身最重要啊。”
“可是……”阿九咬着包子,一对光着的脚丫子还未够得着地面,悬在半空互相搓来搓去,“当官的不该为民请命么,怎的反而鱼rou百姓了!这不就没王法了?还什么一品大员,酒钱都付不起?”阿九狠啐一口,“我呸!”
“王法便是他们定的,咱们一介草民,四等南人,能奈他们何?咱们有理也讲不清啊。”朱重八眼神中衔了一缕怨恨,叹道,“如今有些好汉组了义军,只盼这些好汉们,早日翻了他大元的天吧——如此一来咱们汉人便能得个安稳了。”
“重八哥,那你为什么不去参加义军呢?”阿九仰起脸问道。
一刹那间朱重八心底竟似被触到了什么一般,暗暗一阵发慌,搂紧阿九,抚摸他白嫩的脸,神态有些黯然:“我一个平头百姓……纵然有这个心,也不知……有没有这个胆啊。”
阿九低头不语,默默啃完包子,等朱重八收拾完毕已到寺中晚课时分。朱重八作为出家僧人,平日晚课必然要去,阿九却不同,虽住在寺中却不必守着僧人的律规,一时来了兴致便由朱重八带着同去,纵是不去,也无人在意。阿九今日懒了不愿去,便不情不愿地目送兄长离开,在房里自个儿踢被子玩,踢累了又爬起来抱腿坐着,口中喃喃自语道:“有这个心没这个胆……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嘛……”
屋内的光线随天色渐渐暗下来,阿九有些怕黑,屋里又没有多的蜡烛了,唯有裹住被子缩在墙角直哆嗦。晚些时候,阿九终于巴巴地盼到了朱重八回来,忙招手示意朱重八过来:“重八哥,快过来。”
阿九攥住朱重八的衣袖,眨巴着浑圆的双眼忸怩道:“好黑,我怕。”
“哎哟哟,连蒙古人都不怕,还怕黑?”朱重八噗嗤笑着刮刮他的鼻子,躺上床抱住他,“别怕,我在。”
阿九咯咯笑着“嗯”了一声,闭目了一会,抓起朱重八的手拨弄他的指头,央求道:“重八哥,给我讲故事,我睡不着。”朱重八打了个哈欠,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些许,作势清清嗓子:“那我随便讲一个……呃,从前有座山,山里……”
阿九一听又是老套路,就伸手去挠他:“别拿这个来糊弄人!”随后念头一转,来了Jing神,道,“重八哥,要不我给你讲一个?”
朱重八被他挠过一番,困意都减了一半,答应道:“好好好,你讲吧。”
“重八哥,你知道什么是国本吗?”阿九此话带了一丝试探的意味,等到朱重八意料之中地摇摇头,阿九才开口道,“传闻国本乃一朝之化身,随国运昌盛而长大,长到二十多岁的模样便长生不老。”
“国本会辅佐豪杰君临天下,为开国之君的子孙守住江山,不过国本有一弱点,重八哥你猜是什么?”阿九狡黠一笑。
“什么?”
阿九憋着笑瞅了一眼朱重八,道:“不能娶媳妇儿呗!”朱重八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道:“小混球,这些东西都哪听来的?”
“……我听街头说书讲的。”阿九吞吞道,继而盯着朱重八仍问,“重八哥你真的没听说过吗?”
朱重八一脸疑惑:“真没有。”又叨叨道:“说书的惯会胡说,你可别乱听。”
“好吧……”阿九似乎变得有些郁闷,讪讪道:“……我困了。”
是时,夜色已如雾弥漫,月华流转,照进朴陋的禅房,生生催得Jing力极旺阿九生出了睡意。然而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人声从门缝挤进室内,低声道:“重八,是我。有要紧事!”
朱重八正诧异是谁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扰人睡眠,一听竟是云空的声音,便哄阿九先睡,欲出门外与云空先躲进草丛再慢慢密斟。
阿九分明地感到朱重八的手从自己两臂间倏地抽离,喃喃道:“要快些回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