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要抽身离去,却见那转角处好巧不巧拐出了一个人来,着姜黄素色直裰,配绛紫色绣祥云瑞鹤纹大氅,腰间系了玉带、玉佩,正是两个小宦官拥着朱昭奕来了。
其中一名小宦官姓陈,名唤作月生,因着聪慧乖觉,名字也不俗,便被跟随了朱昭奕多年的张四收做了徒弟。因张四已到了知天命之年,许多事要亲力亲为已然力不从心,常常让月生在朱昭奕跟前近身服侍,为的便是让朱昭奕身边能有一个可靠之人。天气甚寒,朱昭奕不觉呵了口热气入手心,月生立即捧了一手炉递上前去。
“如今这天正寒,三位怎还在此处?”朱昭奕拨弄着抱在臂间的手炉,眼神轻轻扫过三人,微笑道,“你们有什么话,何不回了号舍里谈,更暖和些。”
三人大惊,忙低眉行了礼,悄悄地相互觑着。杨宣拱手道:“国本所言极是,我等畏寒,眼下也正要回去了。”
朱昭奕抬眸,赫然见了杨宣脸颊上有一道不重不轻的红色抓痕,盯了片刻,便拿着一副随口寒暄的语气,笑问道:“好好的一张脸,何时遭了这般劫?不知是何人所为啊?”
杨宣笑笑:“回国本,只是猫儿抓破了些皮罢了,不打紧的。”
“那待你回去了,得赶紧用药涂一涂。”朱昭奕点点头,又道,“这是哪里的破猫儿,撒野竟撒到人脸上来了。”
见他朱昭奕句句问得漫不经心,却又句句如芒如刺,意有所指,杨宣极力压着呼之欲出的慌乱,面不改色道:“谢国本关心。不过是街坊邻里邻里养的猫,无妨的。”
朱昭奕轻笑,“哦”了一声,道:“对了。方才我听你们话中,似是提到了天水楼?”
“是。”杨宣眉眼一扬,道,“小生日前曾对先生出言不逊,自知德行有亏,心中羞愧难当。闻言天水楼在京城颇有盛名,其菜品以南国风味为最佳。先生自北地而来,想必是吃腻了塞北的菜色,我便邀了先生,三天后于天水楼设酒菜给先生赔罪,以偿轻慢妄言之过。”
明明心怀不轨,心中多有弄人之术,放到明面上却成了这般谦恭有礼的说辞,且这人竟还是饱读圣贤之书,立志登科入仕的举子,纵然意欲加害的对象是哈丹巴特尔,朱昭奕心底也不禁一阵恶寒。
“你倒是有心。”朱昭奕顺着他的话道,“不过你可知天水楼的掌柜赵靖宁是大宋的国本?他与哈……咳,先生——那可是不共戴天的,赵兄未必肯放他进去,他自己也未必肯去呢。”
杨宣道:“此事我已问过先生了,先生非但没有不悦的意思,还觉着无妨,而且先生说……”说着说着,却蓦地住了口。
朱昭奕性急,见不得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忙追问道:“还说什么?”
杨宣只好道:“先生还说,如今是有人请他进去,纵然掌柜再如何厌恶他,有我与他一同,掌柜便也不好拦了,他也好借此挣回一番脸面。”
“这话倒真像是他说的。”朱昭奕心底偷笑着,忽地瞥见了他手里握着的一个香囊状的袋子,“你手里攥的那个,是什么?”
“回国本,这是我们买来的糖。这糖是我们三人都爱吃的,方才还与我们商量着,要买一袋赠与先生呢。”杨宣极为识趣地将那袋子往朱昭奕跟前一递,“国本您也尝尝。”
朱昭奕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你们几个,倒是乐得巴结他啊。”说罢拈一块糖吃了。
说起来大明国本朱昭奕久居大内,尝遍了山珍海味玉露琼浆,有一样喜好却是几十年不曾变动过。他生性嗜甜嗜糖,幼时云游四方贫苦不堪,见别人吃糖,落在眼里,只剩个眼巴巴儿地羡慕的份;偶尔使起性子求着太祖给自己买糖吃,不想他摸遍了太祖全身的破烂口袋,竟拿不出一个铜板来,最后吃糖不成,还挨了一顿打。
如今盛世之年,富有天下了,朱昭奕却也越发嗜甜,常常买来各式各样的糖食,可算弥补了幼时之憾。加之在皇阙阊阖与市井民间之间,唯有朱昭奕能里里外外走动得颇为自由,因此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糖坊多有踏足,哪家的糖是什么形状、何等味道,他是再熟不过了。杨宣手中的糖,他一尝便已略略知晓。
杨宣自以为聪明适时地揣测毕了朱昭奕的心思,低声缓缓道:“国本,虽说先生身份特殊,但杨某所为,只因心中有愧,须循尊师之礼,向先生赔罪,以求心安而已,并非刻意亲近,绝无半分讨好勾结之意啊。”
“你们大可放心,我虽厌恶他,这样的道理也还是明白的。”朱昭奕对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颇有兴致,本想就此与他们三人告别,却霎时间转念一想,继续道,“话说回来,上一回我在堂上替他说了话,斥了你们几句,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可你们别记恨上我了。”
三人忙连声应了“不敢”。
朱昭奕悠悠道:“你们也都知道我与他向来不和,但尊师为学生之本分,若不是那哈丹巴特尔凭着授业先生的身份,实在把理儿给占去了,我岂多费口舌会帮他说话。”
三人一愣,正不知如何作声之时,朱昭奕又道:“但你们上回嘀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