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二十八
代飞突然想起了外公和外婆,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含蓄内敛的,不擅长用嘴巴述说爱情,也不会赤\\裸\\裸地表达爱意,连“我喜欢你”都难以开口。
外公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正值花季的外婆,从此一见钟情,一生相守。
在那个摸摸手都会被批/斗的年代,外公是肆意张扬的。仗着脸皮厚,他也不理外人的闲言闲语,不管不顾地就一直跟在外婆身边,实施追爱大计,靠着一腔真心便把外婆的芳心给打动了。
那个年代的情深,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也没有华丽夸张的求爱仪式,年少的外公不知情爱为何物更不知从何而起,只知道这个人就是我要娶的女人。
外公常跟代飞念叨外婆从小便是个美人坯子,当时引得不少邻乡的一众纨绔子弟都央求自家父母让媒人上门给外婆提亲。
外婆是个一身傲骨的女子,从小就瞧不上那些只靠父母便想平步青云的官家子弟,对他们的提亲厚礼更是不屑一顾,逼得急了,便让母亲再生一个嫁过去。无奈,父母只能作罢。
外公当年背着外婆跟代飞讲起这一段时,都是带着半自豪半炫耀的语气,你外婆特别瞧不上那些富家子弟,可最后还是嫁给了我呢!
外公会这么炫耀,是因为,外公当年也曾是地主家的儿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家中有数不清的田地,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房产。
代飞很小的时候去看望外公,妈妈便会指着旁边那座占地面积巨大装修极其奢华,可媲美画本上那古代相候之府的庭院告诉代飞,那里以前是外公家的房产。
可后来,就不是了。
一把用笔墨纸张点燃的大火,瞬间燃起,把外公家的家产烧没了,家也烧没了。
战乱年代下,生命如同草芥,动荡不安的内战,更是引发全民草木皆兵,关起门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生命成了蝼蚁,自尊更是随意践踏。昔日让人点头哈腰的达官贵人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人人敬仰的文豪大家也成了反派分子,财主富人更是成了所有人砸鸡蛋扔菜叶的发泄对象。外公一家作为当地的土财主,自然是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大火烧了过来,灾难瞬间来临。一夕之间,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外公被关进了Yin暗狭小的柴房,吃的是泔水或馊饭。
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趁着还没有正式过门,外公就让外婆离开自己,可谁知在那个以名声清白为性命的时代,外婆却在家中三跪父母之后,毅然决然地扯出一块红布,倒来两杯米酒,没有红烛在旁高堂在上,更没有那大红喜帐,便与正囚禁在柴房里的外公行了合卺之礼。
再后来,外公的父母没了,外公才被放了出来。
外婆那个时候已经有了身孕,挺着个大肚子跟着他在自家庭院的后山上用泥草糊了一间小屋,就这么遮风挡雨的过了下来,一过就是好几年。
刚开始的那几年外公处处被人排挤,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出来阻挠,手工木活儿全都被那些人扔进了臭水沟。无奈之下,外公只能求父亲的朋友给自己找点儿零工活干。
妈妈跟代飞说起这一段时,是流着眼泪泣不成声的,她说寄人篱下的日子外公他不觉得苦,如果非要说苦就是苦在没有办法让外婆生活的更好,如果让外婆少吃一些苦,她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了。
由于好几年都住在常年漏水不见光的地方,前三胎又都是在那Yin暗chaoshi的茅草屋里产下的,外婆的身体从此便染上了严重的风寒,长年累月久积于脏腑无法治愈,不到五十便扔下子女和外公远离人世。
那一年,代飞还未满11岁,他永远都记得,当时满屋子的哭声震天,外公却只是坐在外婆经常休息的藤椅上默默看着远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可代飞却觉得,无声的痛苦才最是撕心裂肺。
夜晚,代飞正在梦中的茅草屋内吃着外公外婆做的糯米糍粑,突然被母亲的哭喊声唤醒,代飞隐隐约约便猜到了什么。
农村需要靠种田来养活一家大小,为了不让田里的庄稼被害虫杂草破坏影响收成,乡下的每家每户都备有杀伤力极强的杀虫农药,看着已经见底的含有剧毒的农药瓶,小小年纪的代飞就在想,到底是有着怎么样的勇气能让外公一口气喝下这么难闻的东西呢?
从养尊处优的少爷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奴役,外公没有一丝轻生的念头,从云端跌入泥底时,外公也都咬牙扛了过来。可为什么,他最后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满屋子的子子孙孙,脸上还挂着几滴眼泪,嘴里却在盘算着外公留了多少遗产。那个时候,代飞就明白了,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没有骨rou血缘,却比血缘更值得陪伴。
外公用自己的行动履行着对外婆父母的承诺以及对爱人一生相守的誓言,也让代飞想起来一句话——生亦同龛死同xue。
小小年纪的代飞曾经问过外公,他跟外婆是怎么见面的,外公当时看着坐在远处藤椅上乘凉的外婆,神情很是温柔,他告诉代飞自己也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