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时候,三祥城中发了一场火灾。
此场大火发于清晨时分,盖天干物燥,火烛相引。
所幸扑救还算及时,波及范围并不广阔。多方核算后,死伤七八人,均出自同一家。
这个倒霉的一家乃是三祥城中小有名气的富商,胡氏一府。
可怜富商经营多年,还未品尝得意之果实,竟连性命也丢了。连带着富商痛恨的大太太,大太太痛恨的二姨太,二姨太痛恨的三姨太,通通地在火焰中握手言和了。
这串痛恨之链条并未在三姨太这里切断,府中还是有人可以供她痛恨的:她恨这个府里唯一的一位少爷,名唤胡莲声。
胡莲声时年两岁零四个月。
这位少爷由于大晚上不睡觉,竟发了热,被保母带去了医院。等到保母焦头烂额地回到家中时,胡府的大门烧得还剩一半儿。
保母眼见此情此景,一个不慎,将胡莲声摔在了地上。
胡莲声一下子被摔蒙了。等他通红了脸,预备愤怒嚎啕的时候,保母先他一步,“咚”地一声跪在了跟前,哭声一时比他还要嘹亮:“少爷,这可怎么办?……我的、我的钱……”
保母哭归哭,办法还是要想的。
她捡起胡莲声,拢到警卫旁边:“还、还有活人吗?”
警卫队员一把将她推了开:“死光了!”
保母探着脖子去看,灰烬余热未散,尚可将她的眼泪熏干。她搂着胡莲声,胡莲声搂着她的脖子,背朝着他的父母魂灵,吵着要吃东西。
保母无暇再去哄他,又惊又惧:老爷个性孤僻,除了花场流连,也没有旁的亲眷,一把火算是烧了个一干二净了。总不能指望几个花姐去养,何况她的路费,有谁能给她呢?保母思虑前后,最终足足连跑带走地半个时辰,敲响了三祥城中杨府的门。
杨府的老爷其实不太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他与胡家虽然交好,也没好到替人养孩子的地步。况且该名保母在客厅里哭得凄惨,连带着胡莲声饿得尖声啼哭,两厢嚎个不停,他怕惊了他夫人的胎气。
可这声音实在是大,杨太太终于还是惊着了。
她挺着肚子,从卧房出了来,听保母陈述了来龙去脉。
杨太太是个慈悲心肠,加之有孕在身,越发地有起同情心来,一番话听完,末了说话竟有些抽抽噎噎:“留着他罢,胡家就剩下他一个,他这么小,哪怕给咱们家的做个玩伴儿呢……”
夫人如此发话,杨老爷也不好再违背她的心意:“行了,”杨老爷朝着保母:“孩子就留下吧。”
保母一听,当即跪下磕头,又拿了杨老爷给她的打点盘缠,这才放下心来,抽空悄悄地可怜了胡家上下,连夜走了。
胡府的事情,在三祥城很是成了一会儿的谈资。
杨太太晚饭后散步,又将此事反复地咀嚼,有些嘀咕:这可是个小子,若我生的是个女孩儿,到时候如此这般,日久生情起来,那可怎么好呢?
到底做善事有福报。她担忧了许久,待到十月临盆,终于还是让她放下心来:是个男孩儿。
杨老爷喜笑颜开,准备了早就取好的名字,喊他作少廷,是望他年少成名的。
杨少廷从医院接到家中的这一天,胡莲声的住处从楼上移至楼下,到了佣人房的旁边。
他一步一颠地跑去夫人房里,看见杨少廷睡在襁褓中,皮肤薄薄的一层,仿佛看得见血rou的流动,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杨太太抱着自己的儿子,对着胡莲声微笑:“莲声,这是小少爷,往后,你要好好地待他。”
胡莲声缩着脖子,有些害怕:“弟、弟弟……”
杨太太还是笑:“喊他少爷吧。”
胡莲声眨了眨眼睛,怯怯懦懦地喊了:“少、少爷。”
太太点头:“你比他年纪长,你要跟着他,若是他有什么话,你就去做。”
胡莲声懵里懵懂,也点了点头,算是将这句话记住了。
杨少廷这个孩子,在不会说话的时候,确实是招人喜欢的。这个招人喜欢,倒不是说他有什么旁的好处,只是凭他长得好看。
且他这好看,是从小好看到大,没有一刻闲着。
样貌好,所得的实惠是很多的。但凡小少廷有些吵吵闹闹的脾气,府中诸人看在他脸蛋的份上,也是能忍则忍,得过且过了。
曾有画报社长想要邀请六岁的杨少廷来作小小模特,只是杨少廷当日心情不佳,将画报社长的脸挠了个花,一边挠一边叫喊:“我不去!要莲声去!”
画报社长循声望了一眼乖乖立在一旁的莲声,心想这孩子五官也长得不错,只是有些黑。可是跟少廷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于是婉言道:“莲声年纪长,没有你合适。”
杨少廷偏着小脑袋,向后一转:“莲声,他嫌你难看!”
莲声在一边,脸上有些发窘,嘴里轻轻答应了一声。
杨太太拍了杨少廷的屁股,随即朝着社长,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