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廷睡醒以后,倒还记得一件令他倍感惊奇的事情:胡莲声唱歌是好听的。只是美中不足,声音发哑,等到哪日没事做了,还能接着让他唱。
然而杨少廷记住他这个优点后,仿佛是发掘了新奇玩意儿似的,喜欢到处和人去讲。
但凡逢着三五成群的孩子一起玩,杨少廷非得提这么一句。每每当他这么一说,胡莲声将头一低,恨不得钻到地底去。莲声心里别扭得厉害:杨少廷仿佛将他当成了街上卖唱的小孩儿。
不止他别扭,宝琴心里更别扭:这可是那个杨少廷,他居然会夸人了!
且这人不是旁人,还是她看不起的莲声!
宝琴这个小女孩子是很有些敏感的,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别扭由何而来,只觉得憋屈得很,非得说出来不可。
于是杨少廷这厢说完了,她立马就应了下句:“有多好听?你让他唱呀!”
莲声一听,立马抬起了头,后退一步,只怕开了口,接下来日日都得卖唱了:“我不想……”
可惜宝琴这么一说,杨少廷也来了兴致,他亮了小拳头:“莲声!”
莲声一瘪嘴,两只手交缠着,慢吞吞地站好,只能开口了。
他这唱的不是那日唱给杨少廷的,月亮要去见谁,它爱谁就是谁吧!
可这一开口,毫无疑问,技惊其余仨小孩儿是绰绰有余的。
一首完了,他自己闭了嘴,四周的小孩儿却纷纷拢了过来,连宝琴也不得不咽着唾沫:“你是跟谁学的?”
另有一小男孩也站了起来,年纪与莲声相仿,梳着三七分,踏着小皮鞋,走到莲声身旁,握着他的肩膀,眼睛发亮:“莲声,你唱得真是好!你也到我家去,唱给我爹娘听,好不好?”
这邀约一出,莲声心中茫然,向后缩了一步,看向了杨少廷:“我……”
然而莲声话音还未落,杨少廷本在一旁坐着,现下倒是莫名其妙站起了身,不假思索,向前迈了一步:“李宗岱,你想得美!”
杨少廷话说得有些重,一般是他试图斗殴的信号。
莲声一愣,心下不知李宗岱究竟是哪句话激怒了他,站在一旁捏着手,劝架也不知从何劝起了。
李宗岱不慌不忙,毕竟自己比杨少廷年长,扬起脑袋,还比少廷弟弟高出一截,正经是“大孩子”了:“关你什么事,我问的可是莲声。”
杨少廷截止目前十年人生,最痛恨两件事,一是胡莲声乱嚎,二是有人跟他顶嘴。
杨小少爷顿时起了怒气,觉得李宗岱是不知死活:“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李宗岱游刃有余:“那是在你家里,可不是在外边儿,”他看着胡莲声,冲他一笑:“莲声,你说对……”
他“不对”两个字还没说完,杨少廷飞起一条腿,直接将他掀翻在地了,接着顺势坐在李宗岱的身上,一套野拳行云流水,夹着李宗岱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捶:他平日里跟莲声真打起来,练的可不是假把式。
“在外边儿、我说不行、还是不行!”他的声音一拔高,仍可听出尖细稚嫩的味道来。
几个小孩子站在一旁,看得呆了。倒是宝琴最先反应了过来:“少廷,不许打了,不许打了!”,她一回头:“莲声,拉着他呀!”
莲声微微地张着嘴巴,还没从杨少廷这通疾风骤雨的脾气里理出头绪来,一听宝琴喊他,急匆匆地就去拉杨少廷了。
可怜李宗岱护着他三七分的头发,还手都还得缓慢了。几个小孩儿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了开,李宗岱还喘了好久的气儿才回过神来,他实在觉得自己无辜极了:“杨少廷,你等着吧!”
杨少廷混不吝的角色,怕过哪位神仙:“滚蛋!”
莲声本来拉着他的胳膊,谁知杨少廷目送李宗岱落荒而逃,转头就朝着莲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唱的什么歌,难听!”
李宗岱一言九鼎,要杨少廷等着,自然就不会让他白等:少瞧不起人!谁还不是个少爷了?
尤其是李宗岱明白自己的父亲官居高位,他这状就告得格外真挚而动情。
这是杨少廷头一次为自己的脾气付出了代价:杨太太一气之下,不仅要莲声去李府上婉转歌唱当作道歉,还给杨少廷请了一位礼仪老师,专程来杨府教导杨少廷。
该名礼仪老师举止大方,风度翩翩,给杨少廷头一回上课时,微微地一躬身,自我绍介:“你可以叫我密斯脱贺。”
杨少廷坐在凳子上,管他密斯脱还是密斯不脱,只瞪着眼睛:“莲声去哪里了?”
往常杨少廷在家中听课的时候,莲声总是要在门外等候着的。
密斯脱贺回忆了一番:“啊,莲声,他被夫人带去李府了。”
杨少廷明显是愣了一下儿,旋即暴跳如雷起来:“是我揍的他,要莲声跑去做什么?”
密斯脱贺纵使知道这个少爷不是善茬,此刻还是吓了一跳。他按住了杨少廷的肩膀,开始同他讲道理:“杨少爷,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