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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讶异于卿卿在这一刻突如其来的敏锐,又有些暗恨自己的大意疏漏叫她看出了端倪,然而就在这分寸之间的怔愣里,卿卿倏地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拥住了我,她温热的气息带着从未有过的真实,头一遭叫我在这座不食人间烟火的僧庙里触到了一颗砰砰跳动着最暖和不过的心。
她的手搂在我腰间将我的衣服拽得紧巴巴的,她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就依偎在我的脸颊左侧,她闷闷的声音好像是从我的骨骼传到耳朵里来的,声声响响的震得我发懵:“阿染,其实你也不是用轻功飞进来看我的吧。”
要按着以往我们俩的习惯,我一定会装作副狡猾巧诈的模样扬着脸说“我先前也没这么说呀”,可就在眼下我却字字句句都无法辩驳得出口,她说的半点不假,我既没有什么心灵感应知道她要出嫁,也并不能越过云居寺的重重包围溜进来看她一眼,然而这当中偏偏最使我感到悲哀的是我根本无力改变眼下这糟糕的一切,就连那一句半开玩笑的“浪迹天涯”都勉强得如同糊不住的纸墙,还未经雨水打落就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我又哪里再敢提这一句“我想带你走”呢。
许是我太久未应,卿卿忍不住开口对我道:“阿染,你是不是也是迫不得已才回来的?”
我垂着眼帘,发出的声音比我所想的要轻了许多:“嗯,是姑姑叫我回来的。”
明明我有好多话要对卿卿讲,却又在这一问一答里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来之前我总想着要和卿卿把这两个时辰都用说不完的话来填满,可一眨眼等我与她一道坐在佛堂前这冰凉的石阶上,反倒是让料峭尚寒的春风把我们的那些话都吹跑了。
“卿卿,我......”我斟酌许久也未能再起个什么新的话头,嗫嚅了大半天也只说出这么零星几字,“我......我挺想你的。”
“我也很想你。”卿卿终于直起身来,手却始终搂在我的腰间,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外面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阿染,你不用都告诉我,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卿卿稍稍顿了一顿:“......以前我爹常年在外,没空管我,我总也不懂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忙,好几年都不能来看我一眼......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是守卫边疆的大英雄,可是其实我也并不想要他那么了不起,我只要他平安回家就足够了,阿染,你也是,我不要你武功有多么厉害,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我努力重重地点了点头,再度许下一个我难以履行的诺言,我总不想叫他们为我担忧,一遍遍的应承下来,却只是无端的在消耗我们所剩无几的时间,尽管我明白如此,可仍旧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应许。
卿卿见我允诺郑重,眉眼登时舒展开来对我笑了一笑,然而转脸又蹙起了眉毛,凶巴巴地冲我开口质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呢,总不能是太想我所以才忍不住半路就哭起来了吧。”
我实在没办法坦然地告诉她是因为萧韶若的事情,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想到一个好借口,凭空扯出句谎话对我来说太难了,连说一次违心话我都能内疚老大一会,更何况是对着卿卿这个以前就能拉着小秋一同给我灌酒套话的小姑娘。
本以为卿卿要缠上我好一阵她才能彻底放弃这个念头,可谁知我只左顾右而言他了一小会,卿卿就不再追问我了,她仅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口吻:“要我猜啊,你每次掉金豆儿八成都跟萧大人有关系,这个男人真是个祸害,连我也被什么王爷祸害了,天底下的男人可真都是祸害。”
卿卿猜得一点不错,而我好像真的自打遇见萧韶若起,就不停地在一直掉眼泪,他教会我什么是暗恋的欢欣,却一样给予了我相思之苦,我已经从先前漫长的旅程中吃了不少苦头,今后还要磕磕绊绊的继续走下去。
可我眼下不愿去想这些,只是弯着眼笑了笑,语气轻松:“对啊,你还记不记得张妈那天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说小姐腹中的孩子都三月有余,偏偏那书生高中之后将她抛下了......”
一说起这些坊间巷谈,好像突然就回到了我们所熟稔的过去里,张妈是将军府上厨房做饭的婶子,平素里就爱讲些闲嘴儿,我和卿卿谁都没当真,但却一道听得不亦乐乎,直到小秋把我们拉走才不舍地离开后厨灶台前,张妈还叫我们下次再来,她到时摘了桂花给我们酿酒吃。
卿卿兴高采烈地接连说了好些话,就连我也不再磕磕绊绊的了,我们终于聊到了年年甘甜的石榴,花灯满街的上元节,我在滇南所见的风物景致,最后还意犹未尽的回忆了一遍我们一道在寿王爷别庄里看的那出戏。
那唱词说的是什么来着——“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我读书不多,能记住的诗词太少,只微末那么几句,偏巧就跳进了我脑袋里,片刻未歇的打着转儿哀哀戚戚的在我耳旁唱个不住,或许我总不该这般颓丧,可真到分别的时候我又觉得心中惆怅极了。
我有时想起来还会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