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也行想去游乐园,宿白没去过,小时候只能看着母亲带别人去,和师父去了榕镇也没那条件,长大后从连想都没想过那样的要求。但现在也行提起,他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付宗明从来都拿宿白没有办法,毫无底线地纵容他。
宿白立刻牵起也行去排队,陪伴师侄的任务他义不容辞。
狄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师父,有人可以陪伴也行他很高兴。
工作日游乐园人群稀薄,狄斫和付宗明坐在供行人歇脚的长椅上,周边空旷无人,交谈声不会传入第三个人耳朵里。
手中的冰镇果汁外层布满细小的水珠,汇聚成一滴滑落,在手指与瓶身接触的部分蔓延开,填满缝隙。掌心的温度不断被带走,狄斫凝视着远处的背影:“还有多久?”
“十年。”付宗明拿出一根烟,燃着了,在指尖上掐着。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想做点什么,缓解焦灼。
狄斫笑了笑:“够了。”
“十年之后魂飞魄散,世间不会再有他一点残痕。我会跟随他一起。”付宗明掐着烟的手支在扶手上,无名指无意识地在粗糙漆面上蹭了两下,“这是轮转王的极限。”
Yin间那位掌管轮回的君主绝不存在仁慈,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师兄你呢?阳使的金印毁掉,你与Yin间不再有联系了吧?”付宗明将话题转移到狄斫身上来,不愿再提那些令人绝望的事情。但问过之后再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片禁区?
实宗自开山祖师起便是轮转王座下Yin阳二使中的阳使,奉轮转王之命,手握金印,游走人间,所行鬼道。
传到这一代,象征阳使身份的金印毁在了狄斫手里,为了救宿白。最终的结果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完美,可在狄斫看来,付宗明能与宿白同生共死,求仁得仁,这也算是一种完满,那么,他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虽不再是阳使,与Yin间的联系还是有的。那几位鬼差时常与我互通有无,还算不错。”
听闻轮转王又开始物色新任Yin阳使,倒不知道,又是谁要倒霉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付宗明将狄斫与也行送回来,随后和宿白回了酒店,约定明日一早再来。
也行困成一团,被狄斫抱上楼,躺在床上还迷迷糊糊说:“师叔真好呀。”
狄斫替他盖毛毯的动作顿了少许,嗯了一声。
“照片上的师叔是不是也这么好?”也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道,“他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照片上的就是这个师叔。”狄斫无奈道。
但也行已经睡着了,他没有听见,自然也不会追问。狄斫坐在床边,因二人突然到来回忆起往事陷入沉思。
十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
他丢失的十二年还存在碎片般的记忆,丢失的原因才是回忆中他最想剔除的部分。
他犯了一个大错,因生性乖张,不服管教,擅自施行禁法,妄图令人死而复生。引来轮转王被取走一魂一魄,直到一年前宿白帮他从轮转王那里讨回来,才恢复神智。
狄斫只记得经过是如此,具体的过程一概是模糊的。那在墓中被他选中试验禁法的盗墓贼,应该早就被师父处理掉了吧。狄斫心中生出迟来的愧疚,令死者不得安息本就是极大的罪过。
手机在一旁震动,狄斫拿起看了一眼,注视屏幕上的三个字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震动声骤然停止后是一片静默,没有人率先开口,但比沉默显然是狄斫略胜一筹。
“睡了吗?”秦霄蜀的嗓音有些低沉。
狄斫瞟了一眼缩成一团挨在他腿边的也行:“也行睡了。”
又是一段沉默,秦霄蜀再次开口:“你呢?”
“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电话那头的冷淡似乎可以化成实质,秦霄蜀撑在车窗边望着楼上亮起的灯,平静说道:“还没睡的话,可以请你下楼吗?”
电话几乎是秒被挂断,秦霄蜀算是体会到那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防备”话中的意思。
他可能是疯了。大晚上开车到人家楼下,只因为一时兴起,只因为想验证一个疯狂的想法,只因为……想见他。
没有提前约定好,会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秦霄蜀合上车窗,靠在靠背上,坐一会儿就准备走了。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那块不起眼的污渍。很小的伤口,应该已经好了吧。
“笃笃。”
车窗被敲响,秦霄蜀一眼瞧见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在昏暗路灯下显得尤其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玻璃,冷漠疏离。
车窗放下,那张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秦霄蜀的错觉,他比隔着车窗看起来柔和很多,多了点人气。
“我以为你不会下来。”秦霄蜀笑了笑。
“反正还没睡。”狄斫现在想说什么都挂在脸上,满脸都是你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