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立于帐前,凝神瞧着在笼上一层薄雾的月光,眸中似乎也覆上薄雾。眼中还有烈火在闪烁,是军队驻扎时的烽烟,士兵或列阵于后方,或巡视四方,空旷四野之下,一时间只余他一人。
眼前的荆棘丛中忽有明火烨烨,宋乔手握于刀柄之上,凝眉目视前方。
黑暗之中走出一人,身着奇怪服饰,面容冲撞在火光之下,摇曳明亮,明亮的一如往昔。
宋乔放下手,看到来人,不知想到什么,先是下意识**嘴角,护住衣裳。进而觉察到自己的失态,逡巡一圈后,心有余悸:“柳未筠,这次你那位兄长没来吧。”
柳未筠沐浴在月色与火舌之下,笑着摇摇头,“我给你带了另一个人过来。”
宋乔再次护住衣裳,很是防备,“这次是谁?”
柳未筠身后窜出一人,满身尘土与磋磨一眼可见,但眸子的光彩依旧熟悉,熟悉的过分。四隅一时寂静无比,宋乔甚至听到身后火舌的燃烧之声,他愣愣望着来人,末了偏过头,十分不解道:“怎么还丑了几分?”
顾清景前进的步伐被生生逼停,就地捡了个枯树枝扔过去,“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宋乔稳稳接住树枝,自袖中滑落一柄短匕,他扔了短鞘和着枯树枝拿在手中把玩,眼眶却泛了红,“你曾经也是我的家人,灵位现在还在宋家的祖宗祠堂呢。”
顾清景眸色渐深,面有愧疚,“宋老将军和夫人,现在如何了?身体可还康健?”
“好的不得了,你走之后,打我都带劲几分。他俩到今天都觉得是我没照顾好你,逮着点事就拿我出去,”宋乔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做作的神态却真让顾清景看出了几分心酸:“你不在之后,我的日子颇不好过啊。”
话音落地的同时,顾清景恰恰立于身前,宋乔一手扔了短匕另一只手将顾清景揽入怀中。
柳未筠看着月下相拥的二人,思绪忽翻飞至在长安时,一位公主,一位小将军,一位远道而来的皇子,猜忌却又嬉笑的时光。
宋乔另一只手将用枯树枝削成的木簪插入顾清景发中,语气仍是往日的调笑,略出喉中苦涩,尽是故友重逢的喜悦,“也没什么好送的。你不在时被各家千金烦的久了,这种女儿家的物什倒是给摸透彻了。”
顾清景离开宋乔的怀抱,看着他清亮双眸中的自己,粲然笑道:“很好看。”
直至顾清景的眼神中出现熟悉的神采,宋乔微微低眸,再次上下瞧了瞧她,语调沉了下去,“怎的离开长安之后,日子过得越发差了。人瘦了一圈,还黑了。”
“前不久,有人来我这儿打听你。问了你的详细生平和一些风花雪月,你怎么看?”
顾清景笑盈盈吐出一句,宋乔的笑容消失在嘴角。他连连摆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末了他正起神色,“想知道什么?想让我做什么?”
顾清景望了眼身后的柳未筠,柳未筠心领神会,慢悠悠上前,笑道:“今夜星河灿烂,不如一道去赏赏?”
望奚之外也并无什么好风景,三人并排而坐,抬眼瞭望沉沉夜色,与夜色之外绵延起伏的山峦,还有将将升腾起的雾气。柳未筠伸手,掬一捧峦色在手,映在眸中,清澈而明亮。
宋乔双手枕于脑后,白袍上沾点着青草气息,在月色中跌撞而去。
顾清景望着万里山河,无边夜色,眸中深深,不知在思虑着些什么。
将望奚之内的事情和盘告知后,柳未筠松开手,看着瞬间骀荡无影踪的雾气,笑道:“无人再阻拦,我便递了消息出去。和叶明早便会撤兵,楚国这里,你待如何?”
宋乔扭了扭身子,像是把柳未筠的话听了进去,又像是揉成一团扔进夜空中。沉默好一阵后,他才慢吞吞道:“其实顾……楚皇的原意就是让我按兵不动,我驻扎于此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拿下望奚,”顿了顿,宋乔歪头看向顾清景:“是盯着赫连容,也是帮他铺平前路。”
“望奚中人世代只辅佐连祁君主,于楚国无用。而赫连容他在长安时,几方斡旋的能力已经被皇帝看在眼中,此番扶持并不意外。”柳未筠接下话茬,淡淡陈述,只在不经意间小心的望向几眼顾清景。
“所以现在局势,是在逼望奚,也是做给赫连青看的?”
面对顾清景的发问,宋乔点点头。他长舒一口气,道:“其实本来应该在这儿的是方得跃,可我想着说不定能找个时间溜进连祁见你一面,就主动请缨过来了。你看吧,有志者事竟成。”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顾清景白了宋乔一眼,眸中却是盛满笑意。柳未筠瞧着他二人,忽的也笑了。
无垠长空中星辰明灭闪烁,似有光亮自长空而过。顾清景偏头歪向宋乔,十分的情真意切:“相公,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宋乔鲤鱼打挺般麻溜的站起,看神情像是被恶心坏了,“柳未筠,你管不管?你管不管?!”
柳未筠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行吧,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