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靠近郊区到市中心的方向,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以不太近人情的车速从公路上穿过,将落叶与尘土碾作一团,掀起的风戾气十足,却又仿佛有一缕极淡、极悠远的桂花香残留下来。
驾驶座上是一位女子,她留着一头乌墨色长发,眼角狭长略显锋利,唇薄而颜色浅淡,不施粉黛却也Jing致非凡——只是似乎过于强势。
“看见下雨还往山上跑,你还当自己三十岁?”
斜倚在后座的老人举着肿得老高的腿正龇牙咧嘴地吸气,闻言气也不敢喘了,讪讪地笑了下:“莫生气,你也知道这桂花已经全开了,淋不得雨,香气要受影响的。”
女子烦闷地皱紧眉头:“大不了我从别的地方进货。再说了,一点雨能有多大影响?没几个人闻得出来,何必折腾自己!”
“哎,那不行,延苏,我可和你说,制香这行业糊弄客人的够多了,不差你一个……”
眼看着这块自诩资深的老疙瘩又要大谈一番制香人的自我修养,坐在一旁的老伴给了他一个白眼:“省省吧你,延苏还不是给你气着了,还敢搁人耳朵边上叨。”
女人踩下刹车,将身体往靠背上压了压,眼睛盯着那红灯跳秒,试图用深呼吸来缓解,或者说掩饰自己的焦躁。
大概没有香友能想得到,此时车上这位年轻的女子就是日常处于论坛台风眼的“阎王”。
张延苏,也就是香铺“曼珠沙华”的店主,并非出生在什么了不得的制香世家,不过若是单论她爹姜梨先生,当年倒也确实是小有名气,尤其调得一手二苏旧局,被人评价为“做出了让人梦回宋朝的Jing髓”。
姜梨先生是个脑子里只有香料的木头,光棍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碰上个因为崇敬他而前来拜访的女香友,两人也算志同道合,就这么走到了一起。这对夫妻在香里给浸了半辈子,心里头全是古书式的浪漫想法,大龄得女之后,也不管小女儿听不听得懂,天天就拿各种香方和原料“熏陶”她,还给女儿起名为“延苏”,希望她能传承自己的手艺。
而张延苏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负众望地喜欢上了制香,又因为父母的纵容,她几乎没有在课业上下过功夫,作业很少完成,成绩更是一塌糊涂,整天只钻研古书和香材。每次刚升学到新的班级时,同学们都对张延苏很感兴趣,她也很乐意与同学分享香料知识。但渐渐的,认真学习的同学发现无论和她讨论什么和学习有关的话题她都漠不关心,爱玩闹的同学也和她玩不到一块儿。无论是上课还是自习,张延苏只是坐在那,如获至宝般地摆弄着在他们看来黑漆漆、油乎乎的木块。
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同学和老师都达成了共识,他们不再对张延苏的行为提出任何看法,避免着与她交流,集体活动时,也基本只让她做一个旁观者。
张延苏并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对,潜移默化之下,她也不再将自己与学生划为一类,理所当然的,她的性格也就越来越孤僻、高傲。
不过这些还不足以使得张延苏变成现在这样强势而又几乎病态的敏感,她的性情变化源于高中毕业后开始出售自制合香的经历。在制香这个满是老古董与所谓“权威”的装腔作势的圈子里,没有打出姜梨传人的名号又自视颇高的张延苏很快成为了同行们的靶子。他们讥讽、诋毁、打压这个他们认为是半路出家、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嘲笑着“一堆三无产品木屑也敢称二苏旧局”。而在发现了她的香粉品质上乘之后,这种打压反而变本加厉,若不是几个买过的熟客支撑,香铺几乎开不下去。而当张延苏开始介绍和出售原创配方的合香时,不同的骂声又出现了,甚至还有许多人一边骂她“瞎搞”、“不尊重古方”一边抄袭她的配方。张延苏被逼急之后,就去抄袭者的网店下挨个声讨了一番,也不在乎后事如何,并在店铺里制定了一系列苛刻的规则,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接熟客以及熟人介绍的人的订单。
说回眼前,在张延苏毫不顾忌罚款扣分的暴躁飙车后,一家人只用不到四十分钟就抵达了医院。等候叫号时,张延苏心不在焉地划开手机,看见店里又有新消息,随手点了进去。
“您好,我是第一次尝试合香,请问有没有香味厚重或者香气不太浓的品种推荐?”
啰哩啰嗦,爱买不买。张延苏心烦意乱地对这个无辜买家撒着气,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把“爱买不买”给发出去了。
好嘛,这单估计又泡汤了。张延苏的心情更差了,但是高傲如她,断然没有撤回或解释的道理。她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不买就不买,我也不差这几个钱。
谁知又等了几十分钟,手机提示音一响,刚刚那个客户居然下单了。
“不好意思哦,我刚刚去找了下资料,大概决定买这些,我同意您的所有购买规则,请问您愿意接受这笔订单吗?”
张延苏愣住了,她眨眨眼,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这个好脾气的客人。
“好的”
她将999的邮费改成了正常价格后就关闭了页面,继续等候着。不过随着等待时间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