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乡的桃林连成遮天的一片,往深处走去,枝叶便层层叠嶂,仅有少许的光能透进来,以至于走着走着,鬼灯几乎以为自己踩入地狱。
然而鼻尖萦绕着的桃子的甜味挥之不散,穿着白袍的神背着竹制的筐慢悠悠往前走,他既不回头也不停下,半句话也不说,只是往前走着,桃树们越来越密,树枝也彼此纠缠,明明伸出来的桃子是那般大而红,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打算做什么?”
鬼灯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那穿着白袍的神扭过头来,那上挑的眼看着他,
“啊呀,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会问,毕竟鬼灯先生你,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呀~”
他笑嘻嘻的说,又扭过脸去,对鬼灯说道:
“再等等吧,快到了,快到了。”
他如此的说,鬼灯也就不能再说些什么,他跟着白泽,翻了好几个由树根挤压出来的树墙,直到鬼灯几乎以为自己要走出桃源乡的地盘的时候,他看到一颗桃树,并不算高,但却异常的大,其他的桃树围着那棵树,空出一个巨大的圈,鬼灯踩上草地,抬头就能看见桃源乡天边泛出的金黄色。
已是黄昏,穿着白袍的人站在树底,不知名的流萤从树下的草地中冒出来,绕着那人的身边飞舞,他伸出手来接住一只落在他手心的流萤,说道:
“这是蟠桃,世上的蟠桃皆在西王母娘娘的瑶池蟠桃园,我这一颗,还是当年初来此地时,随手栽下的吃剩的桃核,娘娘曾说此处地薄,蟠桃种之不生,我倒是不信,辞别了一众好友久居此处,到底是叫我种了出来。”
穿着白袍的神明白泽扬起头来:
“虽是种了出来,可也仅此一株,周围的桃树皆是此株的子孙,可再也称不上蟠桃的名字,只能混着叫着仙桃罢了,鬼灯先生呀,”
他扭过脸来,“你知道这桃源到底有多少颗桃树吗?”
晚风忽然吹过,鬼灯只觉得背寒,
“你什么意思?”
那问话的人只是笑,“如今已是多的连我也数不清楚了。”
“一千年,俩千年,时光本身对于神并没有意义,我即可以是年幼,也可以是年迈,但我喜爱我年轻时的样貌,于是便长长久久的停在这个年纪,鬼灯先生啊,你和我并不是同样的,同等的存在,你依然在生长,哪怕十分缓慢,你也在踏向死去,即便如此,”
他的那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笑意却十分的灿烂,他用及其软和的声音,对那地狱的鬼神说:
“即便如此,你也想爱我吗?想要,去抓住我的手吗?”
明明是那么温和的声音,却像是寒冰一般,几乎叫鬼灯以为自己踏入的是八寒地狱,面前的人与他爱的人明明一般的样貌,说出的话却像把刀将鬼灯的胸膛刨开,几乎让鬼灯坠入他曾最害怕的境地。
那高高在上的神,哪里会愿意俯**来,将手搭在恶鬼身伸出的手上呢?
他抑不住身体的微抖,也说不出赞同或者反对的话,他无法发出言语,那对面的神便好像得知了答案,他把眼神从鬼灯身上移开,又重回到那颗蟠桃上去。
“原来如此,你也不过,和其他人一样啊。”
不,不,一样?鬼灯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哪里能一样呢?世人皆向那祥瑞的神兽求取的吉祥富贵,唯独他宁愿会被那神兽咒骂诅咒厌恶,也想要成为神兽心中不会被忘记的存在。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从喉咙里压迫出自己的声音,对着那白袍的神,厉声的道:
“你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