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玉见了那丁公子一面,对方没有太刁难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举,只是同她饮了几杯酒,聊了几句天便打道回府了。
之后碾玉公然无视了凤三娘冒火的双眼,独自上楼等四人回来,可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人影。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场景渐渐淡了下来,人影散去,热闹了整整一日的醉云楼在深夜总算变得冷清,只剩下一群丫鬟在收拾着残局。
碾玉隐隐感到不安,正欲再派人出去看看,负责送秦闻雪回家的四人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碾玉扫着表情不太好看的四人问道。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终由梨花将一个多时辰前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房间内只点了两根蜡烛,昏沉暗凝,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摇曳,将几人的影子拉到最长。
“什么?你是说她父亲遇害丧命了?”碾玉皱起了眉。
“是,我们帮秦姑娘报了官,府尹大人连夜问了话,这才耽误到现在。”
“衙门怎么说。”
“已经让人去调查了,长安一向很安全,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梨花言罢,三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一看就不是意外,这很明显是人为的。”
“可能是劫财吧,不小心失手害了人命。”
“我听到官差说了,财物一点儿都没少,若是劫财,银钱哪会安安稳稳地待在身上呢。”
直觉告诉碾玉此事没这么简单,丧命的怎么偏偏是秦闻雪的父亲,不是劫财,莫非是寻仇?
“秦姑娘怎么样了?”
“毕竟是亲生父亲,秦姑娘非常伤心,发生了人命大案,官差亲自护送她回的家,估计此刻已经到家了。”梨花道。
一想到秦闻雪会伤心欲绝,碾玉真想立刻就现在她身边,但理性告诉她这绝不是个好时间。
她的身份,两人的关系,深夜到访,深夜归家,都会给秦闻雪带来无妄之灾。
只能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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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少纶惊慌失措地冲回了方家,他怕被人发现,不敢走正门,偷偷摸摸地从后门入。
门外梁上挂着的两盏灯笼已经熄了,此时浓云遮月,黑漆漆一片,他一冲进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弄出一阵盆歪碗碎“咣当咣当”的动静来,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几滴冷汗从脑门滑落,方少纶立刻屏住呼吸停止了动作,侧耳仔细听了听,家中仍是安宁无声,并没有被这声响打破,他才又放下心来。
“都给我注意着点儿!”扭头对身后的几人低喝,方少纶依次扫过黑暗中的这几个轮廓,他强行稳住心中慌乱,冷冰冰地威胁道:“刚才那件事从现在开始就当没发生过,今夜我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房间里,秦济协之死与我毫无关系,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小心你们的皮!”
“是、是,小的们明白了。”几人卑躬屈膝,连连点头应道。
挥手让他们各自散去,方少纶带着贴身小厮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紧紧地关上,仿佛把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小厮麻利地点起灯,正欲离开让少爷安心休息,却被方少纶叫住。
“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对吧?都这么晚了,街上除了我们再无旁人,不可能有人看见,只要你们不说,没有人会怀疑到我身上,没错,不会有人怀疑……”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面色白且僵硬,沁凉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双眼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屋内华美不菲的摆设。
小厮观察着他那极其难看的脸色,默默开口:“是的,少爷,不会有人知道。”
多么普通的一句话却瞬间鼓舞了方少纶,他吸了口气,重新昂首挺胸,恢复成了昔日那个威风八面的方家大少爷,道:“你下去吧,本少爷要休息了。”
“是。”小厮低着头妥帖地关好房门,但并未就此离开,他蹲坐在地上,等到约一刻钟后房内的灯彻底灭了,这才站起来绕过九曲回廊,拐了几个弯来到了另一处院子。
他叩响了门,屋内之人很快苏醒。
“谁。”
“回二小姐,是小的。”小厮用比面对着方少纶更加恭敬的语气答道。
门开了,露出了方舒容未沾粉黛,素净又Jing致的面容。
“进来吧。”明明是刚从梦中醒来,在她脸上却不见分毫的睡意,清醒得仿佛刚喝了一杯浓茶。
一抹橘红色的烛火悄然亮起,方舒容坐于桌前,道:“何事?”
“二小姐,大少爷杀人了。”看似对方少纶忠心耿耿的贴身小厮转头就出卖了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告诉了方舒容。
从陶然居、醉云楼到在夜巷对秦济协拳打脚踢,一字不落。
方舒容神色一直非常平淡,纵使得知方少纶杀了人,也不过是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知道了,继续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