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事大声喊出来,在河边,在悬崖,让它随着水流走,随着风飘散。
这是小时候的,应该说是青春期的祁遇告诉我的。
我和他一起在外婆家长大,在我五六岁开始记事起,他已经七八岁了,成了我们小区里同龄孩子中的孩子王。
舅舅要接他回市里上小学,他怎么也不肯走,于是只好把他留在县里上完小学初中再回去上高中、考大学。
作为离婚女人的拖油瓶,心疼女儿的外婆自然会接管我的生活。
在我上了小学之后,祁遇也想把我收为他的小跟班。我并不想。
就像是我想独享外婆的宠爱,我想独自拥有这个哥哥。我自私地贪婪地不想和别人分享一切,我看不惯跟屁虫在他身边打打闹闹,不想像他们一样跟在他身边。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他在五年级。我们住在一间房间,两张小床。
夏天去楼下玩,他带着我们爬上小区旁边的小山,在凉亭里讲那些摸起来很廉价的杂志上的鬼故事。我总是坐在他旁边,离他最近,于是他每次做出一些吓人的表情都会先吓我。我也许是被吓的,下山时会抓着他的手腕,回到家睡觉时把自己死死蒙在被子里,热出一身汗。
后来我赖着他和他一起睡,抱着我薄薄的夏凉被先爬上他的床,他站着看我,笑我胆子小,要去告诉我的同学。这个时候,我总是躺下背过身不再理他,却又担心他会跳上我的床。好在,他嘲笑够了还是会躺在我身边睡觉。
他长的越来越好看,继承了我舅舅的高鼻梁,还有他妈妈的欧式大双眼皮。他小学毕业后约了班里一众男生女生去爬山,半途遇到一对夫妻和他们一起走,阿姨夸他长得帅。他得意的很,回来邀功一样对着外婆叙述。
他的话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多,对人笑的时候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夸张,会习惯性的舔一下上嘴唇,然后勾勾嘴角。
我不再去挤他的床一起睡觉,让我害怕的东西越来越少,单人床也再容不下两个正在发育的男生。
他有时会回来的很晚,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去老师家补课了。我以为是舅舅给他找的老师,也没问外婆,估计外婆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后来我也上了初中,和他一起在一个网吧碰上后,我才知道原来老师就是网吧。
他从小学直升初中部,舅舅给他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他拉风的带着小车队从学校门口冲出去的时候,我正和班里的女班长走着去给班里买毕业联欢用的物品。
外婆问我想不想要辆自行车,我没有思考就摇摇头。外婆可怜我,怕我羡慕祁遇。但我确实觉得我不需要,走着去学校不过15分钟而已。
我在校门口看到他被一堆女生围着,一个漂亮女孩瘸了吧唧的被两个女生搀到他面前。他皱皱眉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大声叫我的名字,叫我过去。我没理他转身走了,也没有回头看他。不过不一会儿他就追上来了,叫我上车。我坐在后座,他在前边慢悠悠的骑。
“便宜你了,第一个做我的后座。”他的声音随着风飘进我的耳朵。
“她喜欢你吗?”他在楼下锁自行车,我拽着书包带子等他。
“你挺早熟呀。”他抬头看我一眼,拽拽锁,过来揽着我上楼。“我跟她说不能送她回家,要带我弟弟。哎,该不会以后要经常带着你回家吧。”
他载了我一个多月,到我小学毕业。快开学的某一天,外婆在厨房里忙,我俩一起低头扒饭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地告诉我以后自己回家啊。
我刚上初中,他已经初三了。我在学校里见过他常和一个女孩走在一起,放学的时候女孩在学校门口等他,羞涩的笑笑,然后坐上后座。他好像没什么表情,和两个男生说两句话,骑车就走。
我以为他不会喜欢那个女孩,他会随心地表达对事物的热爱和讨厌,但从不会对人表露出明显的喜欢或厌恶。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从一所网吧后门出来,看到网吧后街昏暗的灯光下他们接吻。我很熟悉他,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背影轮廓,眼睛鼻子,更何况他那变速车就停在旁边。只是我看不清表情。我也不想看表情,他那张脸上的喜悲我不是再熟悉不过了吗。
但是那天我很反常,我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好久才回家。他在楼下等我,问我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外婆很担心。我反问他去哪儿了,他没说话,拉开防盗门拽我上楼。我坐在床边,他坐在书桌旁,我盯着他的嘴唇看。薄薄的,看起来有点儿干,透出一种粉色,我想起商店里那些女孩玩的娃娃。
“你有心事吧?”他把椅子拉进,看着我。
我还是沉默,我觉得有些东西我说不出口,譬如,我想问他接吻的感觉好吗,我想问他喜欢那个女孩吗,我想问他初中毕业可以不走吗。还有,我想告诉他,我好像喜欢一个人。
“你不想和我说说吗?”他见我沉默,清清嗓子,有些中二地说,“你可以把心事大声喊出来,在河边,在悬崖,让它随着水流走,随着风飘散。不能憋坏自己,对吧。”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