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日。
爬着爬着,她一个不小心,从山毛榉上跌了下来。
她爬得很高很高,这棵山毛榉很老很老,都快超过了忍冬花城城堡的高度,于是坠落就像是在飞行。
夜和晨交接的风声在耳畔颵然呼啸,灌满了她的裙裾,像一朵蓬蓬撑开的白色欧石楠花朵猎猎飘飞,失重的惊惶,撞断的那些细枝和叶片遽促击打在娇嫩的脸颊和身上,产生微痛和细微的阻力,急速下沉的心像是被死亡的Yin影压在了胸口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某日所见的,掠过夜穹的,某颗明亮的流星啊。
它最终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大概,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死去了吧。
就像,她也将死去一样。
她从小身体孱弱,完全不像阿特斯兰家族的人,拥有神的垂青和祝福的神之后裔,从来都是习武和魔法的佼佼者。
她?
据丽达说,她还在母亲,馥兰女皇的腹中的时候,女皇曾被魔族行刺过,中过毒。
虽然拔除得及时,但毒素也似乎影响到了她,所以,她的魔法天赋和身体,都是平平,甚至,还能算是废柴一根。
从那么高处摔下来,她懂的魔法,都甚至不够自救的,脆弱不堪的身体也会在落地的一瞬,粉身碎骨吧。
她想,在飞行的终点,她沉寂无所能称道的一生,就会成为一朵,血rou化作的,繁华谢幕的花。
像夏花般绚烂的结束,没有什么不好呢。
但没有。
她直直落入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里,抬眼时,就直迎上了一双璀璨熔融的金色眼眸。
像丽达给她念过的创世神典里,化作万物的父神一般美丽的,金色的眼睛。
“你是,阿黛尔?”
猝不及防下邂逅了她灰蓝色的眼眸,那双眼睛惊异地,一眨不眨地定定垂望着她,那是一个黑发,高挑有些瘦削,却秀美如神裔的青年男子。
他在一愣神之后,目光倏然柔了下来,眷恋而惊喜地,流连掠过怀中人银色的长发,她尚带稚气的面容。
他的怀抱有力,带着微甜的血腥味混合琥珀般清透的气息,并不讨厌,像晚间云蒸霞蔚的郁烈燃烧;他像黎明时破云而出的,新生的光明,她在他怀里娇小得像一只乖顺的猫。
“你是阿黛尔!”
然后他笑了,又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地,重复了一遍,收紧手臂猛地抱住了她。
他的音色,像是北风烟尘仆仆地行了九万里,越过了广袤的山和海的大陆另一头,终究在辽夐的星光下,看见了它的那朵守护的花儿在开放时,那一眼心满意足的叹息。
他低头,虔诚而温柔地,含笑亲吻了她光洁的额头。
他说:
“你是,我的妹妹,我的阿黛尔。”
她不记得之后怎么了,自己又是怎么回到西皇宫的,只是,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但她忘不掉那双金色眼眸,忘不掉那个世界一般温柔,坚实给人安全感的怀抱,忘不掉那个轻轻贴在她额上的,温存的吻。
她曾经问过丽达,这里有人,有一双父神一样,璀错灿焕的金色眼眸吗?她有哥哥吗?
侍女长的目光闪避,还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不堪回想的,记忆,于是神色嫌恶。
侍女长说:
“不。公主殿下,您从来,都没有什么哥哥,我们这里,也从来都没有什么人,有着金色的眼眸。”
然后,阿黛尔十岁了。
她习武的地方就在地牢的上一层,一次休息的间歇时,曾听见换防经过的卫兵,在行走间锁甲兵戈清晰的金属声里嘀嘀咕咕,说起了“关在最底层的那个,魔物。”
“那究竟是个什么啊?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狰狞的魔兽,那翅膀,那尖角,那利爪,看起来好危险啊。”
一个年轻的卫兵声音,听着好奇而带着畏惧。
“不清楚。那似乎是来自魔族的魔兽,确实是很强大很危险的,之前馥兰女皇陛下够强吧?但她就是因为被这个魔兽袭击,才重伤的,拼尽了……小殿下,日安!”
另外一个似乎听着年长,低沉一些的声音,解释了一半,突然发现了门口她的存在,急忙停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恭敬地向她躬身按胸行礼。
她的母皇,是因为被一只魔兽伤到了,才一直都在东皇宫里养伤的吗?
所以,她才从来都没见到过母皇吗?
少女不觉地咬着唇,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想着,她要去除掉这个魔兽,像个阿特斯兰家的勇士所应该有的样子,为她的母皇报仇。
也许,父亲就会为她骄傲,会开心呢。
阿黛尔公主在没有问任何人帮忙的情况下,自己找到了地牢里,那个囚禁“那个魔物”的监狱间。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