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故宫门口的时候，程烨有点无语。
“你说带我出来玩，就是来这？”
顾拙理直气壮地说：“来北京怎么能不来故宫呢？大名鼎鼎的紫禁城！”
程烨道：“那怎么不冬天再来，看传说中的雪景？”
顾拙露出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说：“看什么雪景啊，到时候人挤人，根本没有网上那么好看，还不如我家院子舒坦。但现在不一样——”他凑到程烨耳边，然后忽地从背后拿出一片不知哪弄来的银杏叶，晃了晃，故意捏了嗓音说：
“秋日朗朗，金叶红墙，公子舍得不进宫一赏？”
程烨听得他胡言乱语，又接过他手里那把纹理分明的金色小扇子，忍俊不禁。
这段时间常和顾拙呆在一起，他觉得快乐这件事，好像都简单了不少。
事实证明，顾拙说的没错。秋天的故宫，有了风轻云淡的清爽蓝天和满树的纷纷秋叶做背景，碧瓦飞檐、雕栏画栋，便更是显得寂静而庄严。他们行过红色宫墙、昔日圣殿，看着偶尔飞来的三两鸟儿，恍惚间，岁月仿佛就可以这么寂寞、慵懒的，流淌完一生一世。
逛了一圈之后，他们又到了景山公园，在山顶上俯瞰整个北京城。
程烨对着眼前景色拍了照。一路逛过来，他拍下了不少照片，有光影交错的宫墙、庄严的殿门、飞檐一角和婆娑树影。
还有，在他身边经常像只兔子一样跳来跳去的顾拙。
只不过对方根本没有发现。
想到此，程烨嘴角微微上扬，放下相机。
远处，顾拙正在给一对老爷爷老nainai指路。程烨朝他的方向看了看，转而又望向这方正严肃，却又总有压抑之感的皇城。
一时间，他脑海里浮现出香港那座城市。繁华Jing致，光怪陆离。
在来北京之前，他在香港呆了有三四年的光景，奔波辗转、各处采访，对那里的土地人情已十分熟悉。他深知，两座城市的从气候到文化皆不相似，无法比较。可偏偏这时候，他却忽然觉得这两座城都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可以将人吞噬其中。
唯一的不同可能是，在香港时他常常孤身一人，而这里，此刻至少多了一个顾拙。
“哥你在想什么呢？”
顾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这边，忽然凑过来。
程烨看着他，笑了笑：“我在想，有机会，也带你去香港看看。”
“真的假的！那敢情好，我可喜欢香港了！”顾拙眼睛亮了，一把拉住程烨胳膊，然后伸出右手小拇指，道，“拉钩啊咱，说好了。”
程烨好笑，一边伸出手指同他拉了钩，一边问：“那你喜欢香港什么？”
顾拙绕着他自顾自转起圈来，一边走，一边掰着指头说：“TVB，漂亮的港姐，还有兰桂坊！”
程烨当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就惦记着这些啊？”
顾拙赶紧说：“还没讲完呢，粤语歌也好听啊，电影也好看不是！”
程烨又逗他问：“哦，那你喜欢什么电影？”
他本来以为，以顾拙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应该会说周星驰《大话西游》这类的喜剧片，或者成龙的动作片等等，没想到顾拙想了半天，说的却是：
“《重庆森林》。”
程烨愣住了。他没料到，顾拙喜欢的，竟同他喜欢的，是一部电影。
“为什么喜欢《重庆森林》？”
顾拙站定在他面前，两眼发光道：“有王菲啊！我女神！”
程烨：“……”
敢情这混小子还是因为女色。而且转了一圈，说什么漂亮港姐，他喜欢的到头来还不是一北京大妞。程烨无语极了，真想狠撸一把他的脑袋，看看都装的什么。
“不过，”顾拙想了想又道，“也不只是因为王菲，我就觉着，这电影吧，别别扭扭的，讲的台词也不像平常人说的话，但就是看得人心里挺难过，又挺幸福。”
程烨看着他。
他说的话很白，没什么拐弯抹角，却就这么简单地道出了程烨对这部电影产生的种种心情。他想起自己曾经一遍遍看《重庆森林》的日子，清醒过，也喝醉过。那时，曾有人在身边驻足，也有人已经离他而去。
就像电影里说的：“秋刀鱼会过期，rou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 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
一切都不是永恒。
“我现在还记得里面的台词呢，哥我给你背一个啊。”顾拙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程烨见他调皮地笑了一下，然后背了电影里的话：
“如果记忆也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罐罐头不会过期； 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万年’。”
他的头发被山顶的风吹乱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那些话缓缓地从他嘴边说出来，像飘零的落叶一样，旋转着落到了程烨的心湖上。轻轻一片，涟漪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