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李哪吒想,芸芸众生的一辈子,着实都是在痛苦中寻觅欢乐。
衣食无忧如何?金玉满堂如何?人在世上,忧思与悲苦皆是不同,但却又都感同身受。这个世上,其实从来没有谁比谁过得好,相反,永远都是谁比谁过得惨。
喜乐,欢愉,不过是沼泽的一块浮木,在垂死挣扎后抱着它,享受一回儿岸上的空气,但是紧接着,这块浮木也会跟着你一起深陷沼泽,到最后……你只能拼命的在这吞噬的泥巴洼里求生存。不愿深陷其中,浑身泥泞……不过是你生而为人的一点倔强一点孤高。
死不认命,本来该是他人生准则。但李哪吒回首二十七年的人生,突然发现自己也在莫名之间,陷入了浮世的这滩沼泽,浑身污浊,浑身铅华。
“吒儿,和娘一起在陈塘关不好嘛?”还记得六岁时,他有一日和爹娘大吵了一架,凭什么大哥二哥能被爹爹带在身边,住在朝歌,而自己只能和娘一起待在陈塘关那等小破地方?
他娘——肃北总督殷氏一族的女儿,虽然官名听得大,但大楚都知道,楚国没有北边威胁,原本就是北国了,再北也只有朴实的游牧民族,肃北总督不过是个在那极寒地方看守流放犯的官职,就和朝廷的刑部差不离。所以虽然官大,却也是个穷官,李哪吒从小就是一品公侯家成长的贵公子,对这些利害关系了解的早;他并不嫌弃他娘的身世,相反,他总是隐隐的认为,是爹觉得娘的身份有些丢面子,所以将娘扔在李家祖祠的陈塘关,不愿带他们去朝歌。
李靖是个严父,严父慈母的教育下家庭难免出现一些疏忽的漏洞。当年胤国因朝堂两权对立,与楚国的邦交态度暧昧不清,就算有胤国太子接近八年为质于楚国,楚胤仍在那之后开了战。而李国公首当其中要为了保卫故土而扛枪上战场,七岁,当李哪吒还在对爹的狠心而感到怨怼时,李靖携大哥二哥难得的回了陈塘关,一家五口在过了一个平和美满的月余生活后,李靖与雍亲王一同带兵出征南境——
那时的李哪吒才隐约知晓,原来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家庭,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何等的重要,而他生而为这个家族的成员,肩负的使命其实是多么庞大和重要。
那时他总是想,南境楚越的风沙能否吹到秀美的陈塘关,而金戈铁马,鲜血挥洒,生生死死过后,他们红甲的李家军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为之拼尽全力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杀场的尸骸终会被时间所掩埋,红河以北,楚越以南的平原之上,春去入夏,秋过冬来,一年又一年过后,那里终将生出小花小草,什么都不剩下。而李国公守护百年有余的功勋,除了朝歌国公府门前那一镇国柱石以外,也只剩下史书里,薄薄生宣上的几行小字。书卷上的墨是黑,然,人心是热,人血是红,李哪吒想,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并不——并不。并不吧!
那时年幼,陈塘关的夏总是燥热的让人窒息,趴在小亭的书案上,面前是自己的竹马,雍亲王府贵公子敖丙。每每李哪吒觉得世事深奥复杂,自己捉摸不透时,看看眼前这个人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困惑的一切,也许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因为毕生所求,已在眼前。
虽然与敖丙从出生便在一起,度过婴儿期,幼儿期,一直玩到三岁,但李哪吒的印象里,他第一次遇见敖丙,是在六岁的时候。
\t那仿佛是一道光,照进了他幼小的心灵里。他和娘一起一日去往码头等人,而从大船上走下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男子的怀里抱着一个一个像女娃娃一般Jing致可爱的小孩。
\t若是普通孩子,他尚且不屑的叫嚣几句:都多大了还要爹抱?可在一大一小走到他和娘面前时,李哪吒全心都投入在男人怀里的孩子上,哪还管得着什么愤懑什么不屑?李哪吒从没见过如此可爱Jing致的小人儿,跟着娘一起送他们回雍亲王府后,待到入了夜,才回味过劲儿,吵着闹着要再去和那孩子玩儿。
娘也好,大哥二哥也罢,总会说敖丙与自己是截然相反的极端。自己性子有多跳脱暴躁,敖丙就有多安静闲雅,自己有时总像个刺儿头,那么敖丙便是待人接物,处处温柔。
生在皇室,敖丙却不跋扈,不骄矜,不纨绔。彬彬有礼是他,温润如玉是他,善解人意是他,宽厚大度也是他,无论何时何地,面上那抹如沐春风的笑颜永远像是和煦的暖阳,温暖着李哪吒的心。自己独自生活在偌大的雍亲王府,孤独寂寞也无谓,嘴上说着理解父王的辛劳,背地里对父亲的思念却深沉。他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李哪吒早早知晓这一点,他虽然总像个容易擦枪走火的炮仗,但在敖丙的面前,仿佛总有无限的耐心与温柔。
这样的感情便像是小火煨汤,在时间的推演下一点点变得浓郁,一直到后来,少年时期李哪吒突然有一日发觉自己的梦里也好,心里也好,总有他的身影。只是做做朋友已经全然不够,只是想更近的和他接触,想要有更亲密的距离;他们幼时定亲,从前他毫无后顾之忧的认为敖丙一定是自己的,却在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