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风扶着纪檀音来到祠堂,行进之中,入目皆是素白之色。
李澄阳的棺材就躺在一片雪白当中,宁静而陌生,棺盖半开,里头散发出奇怪的味道——家仆为了遮掩血腥味而放入了大量香料,可终究是欲盖弥彰。
谢无风守在祠堂门口,注视着纪檀音的背影。少年人的肩膀微微抖动着,但没发出啜泣声,看了一会,在棺木前单膝跪下,右手伸进棺中,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小臂,细心地为李澄阳整理仪容。
一阵穿堂风,将房梁上的白幔吹得沙沙作响,好似鬼魂的低语。
纪檀音问:“是花月影杀了大师兄?”
“此事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谢无风见纪檀音又咳嗽起来,想起他体内余毒未清,劝道:“天冷,你先回房间歇息,我慢慢讲给你听。”
纪檀音静默了片刻,攀着棺材口的五指因为用力而显出青白色。谢无风走上前,托着他的手臂将人拉起,一路用胸膛为他挡着寒风。
小玉和青萝眼泪汪汪地站在游廊上,看见纪檀音回来,喜道:“纪公子,你可算好了!”
纪檀音微一欠身,感激道:“有劳二位姐姐照顾。”
青萝急忙摆手:“公子言重了,是谢先生衣不解带地看护,还四处寻访灵药,我们做的不算什么。”
小玉将手臂上挎的食盒放下,端出几样清粥小菜,和一盅虫草鸡汤,让纪檀音补一补身体。
谢无风屏退两人,用汤匙搅着山药粥,吹凉了一口口地喂给纪檀音。
纪檀音毫无食欲,勉强吃了几勺,道:“院子里好安静。”
“嗯。”
“解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公谦老儿临时配制的。”谢无风叮嘱他:“你体内的毒性仅是暂时压制,切记不可动用内力。”
“知道了,”纪檀音感到一阵反胃,拿起陈皮嗅了嗅,“大师兄到底因何而死?”
谢无风轻叹:“他确是自尽。”
他将这两日发生之事细细道来,包括雄图镖局与玄刀门的厮杀,以及从安措之处知晓的些许内情,但隐去了遇见纪恒之事。
听到李澄阳被朱月阁下药,因而玷辱新菱,事后愧疚自刎一节,纪檀音气血翻涌,苍白的脸上浮现几缕chao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谢无风道:“如今翟昱和李从宁均无望武林盟主之位,花月影计谋得逞,便从幕后走到台前,想要统领江湖,Cao纵中原武林。”
纪檀音冷笑:“她做梦!武林大会何时举行?我要去揭穿她的Yin谋!”
谢无风见他情绪激动,轻拍后背安抚道:“冷静些,阿音,你并无证据,贸然说出实情,难以让人信服。”
“那也不能忍气吞声,让她继续为祸武林!还有大师兄的仇,怎能不报?”
“当然不会,你信我,明日傍晚,必有一场大戏。你好生歇息,明日我陪你去看。”谢无风两手捏着纪檀音的肩膀,缓慢道:“至于花月影,我迟早会杀她。”
这一夜,雄图镖局依旧沉浸在压抑而苦闷的气氛中,李从宁夫妇闭门不出,为儿子伤神,时而爆发激烈争吵。李管家怕触主家霉头,来找谢无风商量,是否要请灵隐寺的和尚做法事。
丧事细节,谢无风不好专断,何况李澄阳冤屈未雪,就此下葬,怕是要凉了生者的心。
再等等吧,他说道。
再等等,玄刀门上下也抱着这个念头,周晓婉瘫痪在床,叮嘱弟子们,就算抬,也要将她抬到武林大会,把李澄阳杀害翟映诗一事大白天下,叫雄图镖局颜面尽失,万众唾弃。
再等等,其余各个武林门派,或大或小,也在紧张地观望,它们与此次武林大会休戚相关,有的掌门人担忧本派被吞并,有的则做着壮大的美梦,野心、顾虑和兴奋,交织在暗流汹涌的襄阳城。
在平静的表象下,夜色掩盖着一张锋利的大网,它铺满大街小巷,不遗余力地搜捕着自己的猎物,到天明时分,几个不起眼的小巷中,多了两三具尸体。
“姐姐,”丹晴贴在墙根上,探头看了一眼前路,心急如焚:“咱们逃回云南吧!”
“逃?”安措粉嫩的小脸凶狠地皱着,她捏紧拳头,放在唇齿间咬了一下,“能逃得出去么?都到这个时候了,除了孤注一掷,没别的法子。”
“可咱们的人越来越少了!襄阳城已无安全之处!”
安措在原地轻轻跺脚,秀气的眉尖蹙着,思忖片刻后,决定铤而走险:“那就将计就计,让她以为咱们逃出襄阳了,再杀个回马枪搅她的局!”
丹晴犹豫着:“可是……”
安措不容置疑地打断妹妹:“没什么可是!你还想让她顶着西番教的名头干多少坏事?若中原武林果真围攻,或是朝廷派了兵马来,对我教才是大不利!”
白桃溪畔,鬼林之侧,高台平地而起,四角各插着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场子已备好,就等着角儿出场了。
申时三刻,溪边逐渐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