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江桐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清醒不少,他坐回床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着床沿出神。
“咚、咚、咚——”屋外有人敲门。
“来了。”江桐急忙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儿,比他高一些,但却低低的垂着头,手里不知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
“你……”江桐看着他,这张脸倒是有些熟悉,不过十多年过去,他是在记不起是谁了。
“我,我那个……”男孩儿不自然地揪了揪衣角,把头偏向一边望着别处,“我来给你道个歉……上次的事儿,对不起了啊。”
道歉?江桐心中有了个人选,一眼扫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摘下的校牌上,看清上面的名字后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蒋钰,你要看着我的眼睛说对不起才有诚意。”
曾经有人教过他的,如果是重要的事情,那么交谈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能显示出尊重。
“你!你得寸进尺……”
他声音突然变大,江桐猝不及防,耸着肩膀往里缩了缩,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蒋钰见他害怕,骤然冷静下来,挠了挠头,嘴里不停嘟囔着:“怎么这么怂啊,麻烦死了……”而后还是认命地转过头,向他弯下腰,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故意欺负你,也不该一时冲动没注意到你脚下的台阶就推了你,害得你受伤住院,更不该对阿姨和院长说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那天也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力气这么小,一推就倒……”
江桐本就不打算和他计较,道:“我没事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总算完成任务,蒋钰松了口气,不然等会儿院长和阿姨肯定又要揪着他的耳朵说个不停,他正打算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在裤兜里找了找,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他:“喏,这是你的,还给你。”
江桐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小的银质吊坠,叶子的形状,有些地方已经旧得发黑了,看上去并不值钱。
他瞬间被拉入回忆里。
“原来是那时候丢掉的啊……”江桐接过吊坠,低声喃喃。
这是他不负责任的母亲逃离之前唯一给他留下的东西,上辈子带在身上不知多少年了,偶然间想起它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这时候丢的。
蒋钰怕他误会,急忙摆手解释:“你别瞎想,这可不是我偷的啊!就,就上次和你打架那回,在地上捡的,你看那绳子都旧得快断了……”
“嗯,我知道。”江桐用袖子擦了擦那片小小的银叶子,无比郑重地把他放在衣服的内兜里,然后看向他:“谢谢你捡到它,这个对我的确很重要。”
母亲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小小的一个吊坠就是他关于这个名词的全部念想。
江桐的眼睛很大,瞳色很深,或许是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原本平静暗淡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让蒋钰有一瞬间的失神。
明明还是眼前这个人,怎么就感觉他的气质和以往不一样了呢?
“谢,谢个屁啊,”蒋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拿好不要再丢就是了,对了,要是院长再来找你,可得给我说好话啊……”
吊坠的回归让那个江桐的心莫名其妙亮堂了许多,他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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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巨大的黑暗侵袭而来,江桐又一次从睡梦中被惊醒。
他不停的喘着气,身上泛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慌忙转头,却看见另一个人睡在他身边。
刚刚的那一声尖叫竟没吵醒夏邑和,他皱了皱眉,继而转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了。
江桐想起来,原本院里的孩子是要一起住宿舍的,但他刚出院不久,头上的伤没好透,院长和阿姨就单独收拾出一个房间让他住,担心他一个人害怕,还让性格相对随和开朗、宿舍里和他睡得最近的夏邑和搬了过来。
从可怕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江桐急促的心跳渐渐平复,他双手捂脸,无力地蜷缩起身子,梦中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重新闪过——瓢泼的大雨、刺耳的汽车鸣笛,慌乱的人群、漫天的血红色。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似乎听见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个人在不断地重复着说些什么,只可惜,强烈撞击造成的耳鸣模糊了他的声音。
是梦,是梦啊……
江桐攥紧胸前的衣服,一边止不住地颤抖,一边下意识自我安慰:如果他已经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那么他也一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梦里所经历的那些就都不是事实。
这么想着,那种窒息感似乎渐渐缓和下来,他深深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回想那些可怕画面。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铃铛声传来,紧接着就听见院里阿姨的喊声:“都起床啦!准备吃早